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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女人和狗

旅瑞近20年的华人琵琶演奏家俞玲玲获得2016年瑞士音乐大奖的提名。 Michel Vernimont

瑞士音乐大奖(Grand Prix suisse de musique) - 瑞士政府设立的音乐奖项自然是要授予为瑞士音乐的发展创新作出杰出贡献的人。今年的15位获提名人/团体中,10位来自德瑞4位来自瑞士法语或意大利语区,唯一一个不是瑞士土生土长的候选人叫俞玲玲,生于中国杭州,琵琶演奏家。 

俞玲玲何许人也?到底是怎样的音乐魅力,让联邦评审团将获得瑞士音乐大奖的一份机会给予了中国的琵琶?中文网上关于俞玲玲的信息不多,图片中她大多犹抱琵琶半遮面。原以为这会是一次抽象的精神对话,结果却像朋友一样海阔天空地聊了一场。 

瑞士音乐大奖 

瑞士音乐大奖(grand prix suisse de la musique)是瑞士文化局自2014年起为奖励对瑞士音乐文化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艺术家而设立的。 

今年共有15位个人/团体获得该政府奖项的提名。提名者每人获得2.5万瑞郎的奖金。最终获奖者将获得10万瑞郎奖金。 

2014年首届大奖获得者是瑞士电子、摇滚乐先锋Franz Treichler;2015年,桂冠授予了瑞士著名双簧桂冠演奏家及作曲家Heinz Holliger。今年大奖花落谁家?答案将于9月15日揭晓,颁奖礼将在洛桑Salle Métropole音乐厅举行。 

约见地点是日内瓦城外一个静谧宜人的小村,站在俞玲玲家对面的车站可以望见宽阔的草场和清澈的雪山。“你好!是你吗?”带着江南口音的招呼声从街的另一端传来。远远望去,只见小小的一个人和大大的一只狗。“我的狗‘老大’,德国黑背,10个月了,当警犬的品种,”说完,她摘下手套,伸出手,“你好,我是玲玲。” 

夏天还带手套?“带它出去,我老得拉扯溜狗绳,把手弄毛糙了,对弹琴不好。”终于,言归正传。 

俞玲玲(多语)外部链接11岁时从师于浙江知名琵琶教育家骆介礼,从此和琵琶结缘。1977年,她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4年后,被中国音乐学院录取。孙维熙、王范地、刘德海几位琵琶大师见证了她的音乐成长。“王先生带动了我对戏曲的关注,而刘先生的琵琶艺术则开阔了我的音乐视野,”俞玲玲心怀感激。 

向往舞台 

俞玲玲和瑞士的故事开始于上世纪90年代末。那时,她是清华大学音乐教研室(现艺术教育中心)的年轻讲师,踌躇满志。“我向往舞台,我对自己的才能非常自信。可那时,国内上台的机会太少了,离不开潜规则、拉关系这一套。我心里很清楚,这个环境不适合我。” 

俞玲玲 

旅居欧洲的俞玲玲以精湛的琵琶技艺获得各地音乐节及电台的青睐。除了独奏音乐会外,还同中国、欧洲许多乐团、乐组及作曲家合作。将中国传统音乐及世界现代音乐的享受带给欧、非、亚洲观众。演出和唱片经常被各大广播电台转播。 

演出之余,俞玲玲还潜心学习研究中国古老的戏曲、古乐及其它国家的传统音乐,探究中国传统音乐的渊源,丰富和发展中国的器乐音乐。同时,还在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乐及太极拳课程。 

俞玲玲是瑞士音乐家协会成员。2016年,获得瑞士音乐大奖提名。 

在一位德国小提琴家朋友的鼓励下,俞玲玲想走出去的愿望更强烈了。她回忆道:“既然经济、科技都越来越世界化了,音乐也一定如此。我希望去欧洲读书,身临其境地感受欧洲中世纪、巴洛克音乐,在那里和各国音乐家们互动。”

况且,当年欧洲很多音乐学院录取外籍学生的手续很简单。“不用考试,我只是寄了一份简历、公证过的成绩单和文凭、演奏小样,又写了一篇小论文。”1998年秋,俞玲玲被瑞士洛桑高等音乐学院录取,一年后,转入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 

离开中国民乐的土壤,一下儿投入西方音乐的海洋,俞玲玲并未感到不适应,她说:“我学的不是演奏,而是欧洲音乐理论和作曲。课上需要即兴创作时,我用琵琶演奏就行。”欧洲音乐学院通常都很国际化,瑞士的音乐学院更是如此- 这一点,让她格外欣喜:“在这个地处欧洲心脏、有四个官方语言的国家,我可以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国的音乐人,很是激励我思考和学习。” 

公允的瑞士 

“能在瑞士搞音乐是我的福气,”俞玲玲由衷地说。不仅因为文化的多元,还因为这里有公允的舞台。赴瑞近20年,俞玲玲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能打出一片天地,靠的是演奏水平和音乐圈内纯粹的工作态度。“第一场音乐会特别要紧,能一下子让人发现你。”

欧洲音乐圈里,活动组织者、音乐记者甚至观众都是伯乐:他们有一双敏锐的耳朵,爱音乐,很多人自己就是音乐家,所以他们把其他高水准音乐家也当作宝。“那是我来瑞士的第一年,法国电台世界音乐负责人从瑞士同仁那里得到我的信息,特地到洛桑来听我的音乐会,然后直接与我签了音乐会合同。后来通过他们和观众的口耳相传,我很快得到了一系列的演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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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重材惜材还表现在国家对文化项目的支持上,对此俞玲玲体会很深:“瑞士各种文化机构对音乐家项目的资助非常慷慨。在瑞士,欣赏中国民乐的人是肯定是小众,光靠卖门票是无法支撑的。在欧洲,严肃音乐音乐会都是有资助的。我和不同国家的演奏家、作曲家的很多创作项目都得到了瑞士文化基金会(Prohelvetia)等机构的支持,这让我们能够纯粹地专注于音乐本身去工作。“

”搞艺术必须要有纯纯的心态:没有功利的想法、没有政治的制约,没有民族意志的束缚,”音乐家说,“我想,可能正是这些让我得到了瑞士音乐大奖评委团的赞许吧。” 

提到音乐工作的环境差异,俞玲玲直言不讳道,作为音乐家,在瑞士的发展会比在国内好得多:“中国的音乐创作环境目前问题重重。社会浮躁趋利、音乐会市场无规可寻、艺术创作资助无保证,不少音乐人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为电视剧和广告写曲,磨掉了灵气和严谨的创作心态,浪费了才华,很可惜。” 

亦中亦西 

而说到东西音乐的关联,俞玲玲更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偶然在广播中听到法国传统民歌,曲调和邓丽君翻唱的日本歌完全一样!这不是巧合:日本在明治维新时期送了一大批人去法国学习文化和科技。法语和日语语调起伏都比较小,把日语歌词揉进法语歌曲一点儿也不难。所以,我们原本以为的日语通俗歌曲其实老家在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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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碰撞让俞玲玲获得了很多这样偶然但珍贵的发现。就拿《塞上曲》来说吧,被公认是是地道的琵琶古曲,古韵浓郁,哀怨悲楚。可是谁能想到,它可能并非“国产”。“书上没有记载,要不是在一次音乐节上,伊朗的传统音乐家告诉我,我弹奏的是他们的曲子,我也不会知道《塞上曲》还有这样的渊源,”俞玲玲感慨地说,“不过,隋唐时期,中国和波斯的交流已有很多,曲项琵琶就是从伊朗传来的,有可能同时也带来了他们的音乐。此事对我触动很大,我很想找机会去伊朗波斯地区学习和研究他们的古乐。” 

怪不得很多西方人能“听懂”中国民乐,音乐语言本就无界。“有次演出结束后,欧洲观众找到我说:‘你的音乐让我们想起巴赫’,”俞玲玲回忆道,“这其实就对了,所有的音乐说到底都是一种自我的清理和沉淀。” 

对牛弹琴?! 

其实,音乐岂止是中西相通,它也是人和动物间的感应媒介,俞玲玲自然懂得。“在我弹沉静的古曲的时候,老大就会安静地卧在我身边;如果我扫弦弹奏激荡的曲子,它就会着急起来,围着我左右打量。” 

确实,对牛弹琴的说法似乎是站不住脚的。俞玲玲继续说:“7、8月间,日内瓦湖边每天6点到7点会举办清晨音乐会,我曾经多次去演出。我们的音乐随着太阳升起而奏响。音乐起,海鸟便成群飞起,音乐落,鸟队也落,好像是在为我们伴舞。其实动物也懂音乐的。” 

聊了好久,没有音乐,在一旁等待的老大早已失去了耐心。采访结束前,俞玲玲拿起琵琶,弹奏了一静一动两支曲调,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老大兴奋地在一旁欣赏。曲毕,俞玲玲起身道:“我送你到车站,”边说边穿上球鞋,戴上手套,“我顺便带老大出去活动活动。” 

告别了俞玲玲,望着这个娇小女人牵着大狼狗越走越远,耳朵里还满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音乐是无国界的语言,你同意吗?你相信中国音乐有一天像中餐、中医一样,在西方世界生根发芽吗?瑞士资讯swissinfo.ch期待获知你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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