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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唷米 (第二节)

阿唷米 (第二节)

阿唷米吃了一半,忽然把剩下的冰淇淋倒进自己的小口袋里,大人们叫了起来,院长又惊又气,把阿唷米叫到跟前,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阿唷米说,“我肚子晚上会叫。”德国夫妇请求院长翻译,院长不愿阿唷米的话引起夫妇对孤儿院的误会,于是说,阿唷米想带回去让其他孩子一起分享。三个大人沉默了,眼睛里都浮起了泪水,德国男人恳切地对院长说,我一定要尽所有力量给这个孩子最好的生活。

阿唷米走的那天,心情看上去很愉快,她回过头来对所有送别她的人咧嘴笑,暗褐色的肌肤衬着牙齿格外得白,院长和老师们都哭了,这个孩子是在院里有史以来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


阿唷米被带到了石荷州,那是德国最北部的洲,人口稀少,能闻见大海的腥味,过了它就是整个斯堪的纳维亚。阿唷米对见到的所有新鲜事物并不感到害怕,她睁着奇大的核桃眼睛不放过任何好玩的景象。那时候正是夏季,阿唷米坐的Volkswagen驶过一个又一个宁静的林子,有鸟儿躲在交错的树枝里打盹,有没有得到充足阳光照射变成金黄的枯树,有鬼鬼祟祟的正在攀登的松鼠,一路上看见的人真少,所有的一切在曾经做过小小境内旅行的阿唷米眼里是那么得不同。

车子在一栋石砌的灰色房子前停下来。夫妇带着阿唷米参观了所有的房间,他们开始对阿唷米只说德语,不管她是否明白。阿唷米有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摆满了软绵绵的动物玩具,粉红色的窗幔在风里飘扬,小床的白色透明帐帘垂放着,多么舒服的小床呀,一个个圆圆的小熊坐在被子上正对着阿唷米笑,她快乐地钻了进去,转脸又看到枕边的芭比娃娃,于是用胆怯和询问的眼光看着夫妇俩,他们微笑着点点头,于是阿唷米就拥着她漂亮的娃娃睡着了。

由于时差的关系,阿唷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她惊异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轻轻下床来,象往常那样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她感到害怕,为所有熟悉的景象消失了,她想哭,可是就在这时一只金龟子“啪”地落在脚边,笨笨的金龟子开始慢慢地到处爬,最后它爬上了阿唷米的小腿,痒痒痛痛的感觉让她笑了起来,她把它捉在自己手里,看着这位老朋友,心里不再难过了。就从这一天起,阿唷米与从前的生活决裂了,轻轻松松像一个德国孩子那样长大,可是过去并没有就此消逝,它将在阿唷米青春期的某天晚上越过千山万水找到了她。


中学毕业后的阿唷米随父母来到瑞士定居。很多年后当人们问她对瑞士的感觉时,她说:“瑞士,我喜欢你,但不爱你!”阿唷米有时会怨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一家永远守着石荷州的那片大海,生活将会是怎样的一片云淡风清,少女的天真与整洁将会长久地保存下去,尽管有时会觉得百无聊赖,但心上没有伤痕。初到瑞士的阿唷米先被送到语言学校学习瑞士德语。

16岁的阿唷米虽然有着异域的样貌却是个十足的德国少女,她身材高挑,喜欢穿紧身的红色Tshirt,一头钢丝般的黑色长发被束得高高的。她酷爱阅读中的旅行和旅行中的阅读;喜欢Hip Hop和巴赫;有很多朋友,喜欢组织各式各样的派对;她玩大提琴,傍晚的时候骑着单车背着巨大的箱子去音乐学校;她好动,深夜在白炽灯下和男生打篮球擂台赛。她是个快乐简单的孩子,周围人很小心地不提起她的身世,她也从不想及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直到一天和同学的争执改变了一切。

那个女生在班上指着阿唷米的鼻子痛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看看你这张脸,你以为自己真的就和我们一样吗?你是个生下来就没人要的可怜虫!靠着别人的同情活下来!”这是阿唷米第一次听见别人那么说自己,她当时愣在那里并没有完全消化和理解那个女生说的一切。

晚上她回到家躲在浴室里很久,发现那个女生说的并没有错,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一时之间极端的痛苦和羞耻袭来,这是她不曾经历过的,于是她哭了,裂开她南非血统的厚嘴唇,露出鲜红的舌头。她边哭边把白色的牙膏涂在自己的脸上,狠命用牙刷刷,直到渗出血滴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个白人,和我的父母一样?”然而不一会儿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她对他们的爱突然产生了怀疑,怀疑又生出了隔膜。她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系列书籍和电影,当自己在为那些弃儿掉泪的时候居然愚蠢到没有想到自己。

一切仿佛是宿命,16岁后的阿唷米再也没有平静过。青春期特有的敏感让这道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那年春天的某个晚上,阿唷米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在客厅的黑暗里满脸无助地走来走去。她的养父母曾经为她找过很多心理医生,但梦游症在21世纪仍旧是一个没有被解开的迷,阿唷米的状况时好时坏,她开始变得脆弱和多疑,成了一个棘手的孩子。

语言学校的课程结束后,阿唷米并不打算上大学,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她渴望有一份自己的收入,然后过上理想中的生活,很幸运的,在一家服装店里她找到了一份售货员的工作。当时她站在橱窗外对那些充满创意的手工陈列品发生了兴趣,随即看见了用英语撰写的招聘广告,广告要求应聘者把资料发往指定的E-mail,但阿唷米壮着胆子想直接进去问问。

店里布置简洁却充满典雅气质,只有一个女人在,看穿着象是这里的女主人。女人抬眼飞快地打量阿唷米身上的穿着,用英语问她需要帮助吗?阿唷米回答是来找工作的。女人从柜台里走出来,问她是从哪里来的。阿唷米还没来得及回答,女人用食指挡在唇前嘘到,“让我先猜猜。”她细细地打量阿唷米,从身前转到身后,令阿唷米不自然起来。“是从菲律宾来的?”阿唷米摇摇头。“印尼?”“不。”女人笑了起来,闪亮的眼睛迷人极了。“你是美国人吧?”阿唷米问。“是的,我是加利福尼亚来的,在法国学的设计,这里的商品,确切地说是作品,都是出自我个人的手笔。我在瑞士生活了近15年了,起初是旅行,第一次旅行就爱上了这个国家,随后我就想方设法地嫁了个瑞士男人,我和他在三年前离的婚,离婚后开了这家店,它现在是我的全部生活,你该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由于全都是手工制品,所以价格当然比普通商品贵,可是这里的衣服你永远不会在世界上找到一模一样的另一件,它们都有各自的性格在里面,在材质的选择上,我知道女人喜欢不仅穿得漂亮也穿得舒适,所以它们都来自天然的材质,比如这件是用不同种类的丝绸缝制的,还有这一件是用细麻和兔毛,另外我还特别喜欢用皮革,皮革是女人的第二层肌肤,你不知道男人有多爱穿皮革的女人。

我的设计工作是相当繁重的,因此需要一个首先喜欢我的衣服,并且能够全力把我的商品和品牌推销出去的合作伙伴,她将不只是一个售货员,一个只会作产品介绍和说恭维话的人,她还要是一个具有品位,懂得准确地把不同的衣服介绍给合适的客人,并具备相当强的说服力。她不仅要头脑聪明,而且还是一个美丽,性感和优雅的女人,她必须同时取悦女人和男人。

记住,一切都为品牌服务!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有应聘的打算吗?”阿唷米的额头渗出汗来,她忍住自己的胆怯和犹豫,挺身而出地说,“我愿意试试。”“那就试试吧,你现在可以从所有衣服里选出你的搭配,穿上它们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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