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瑞士 报道世界

«别爱苏黎世» (十七)

十七

同样是涉外公寓,胡远峰无论是品位还是档次都显然高出齐南岭很多。墨绿色的驼绒地毯,雪白的三角钢琴,高贵、典雅、纹丝不错,可不知为什么,当念容一进这里的感觉就不是很舒服。香水、化妆品应有尽有,可怎么看怎么没有人气–念容突然明白了,这可不是就是为情妇租的地方?

“我在银行为你开了个户,先打1.8万瑞郎在上面,余下的一半,我分期付给你!”胡平静地对念容说。

念容不作声。

从现在到五月底,她可以为自己放一个长假,天天读情爱小说–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在书里总可以找点慰藉吧!然后每天逛精品店、去美容院……她可以让医生上门来为自己检查心脏,堂而皇之地把中药当早饭吃;那只催命的闹钟早可以去死–啊!不去想今后,不去想天长地久,这一刻的生活,至少是安定的!

男人就是男人,被猎获的东西一向没有好东西,胡远峰并不是每天来,来了也是天不亮就走–胡是个忙人,毫无疑问。胡有时想讨她开心:“要不要养只猎或是金鱼?”念容当然谢绝,因为她觉得仅仅是养活自己就是件极艰巨的任务。邻居女孩养了一只狗,丑得不像狗,毛极短,可以看见粉红的肉皮,正面瞅像猴子,侧面瞧像山羊,听说还极贵,是什么稀有品种–对,也可能,简直是畸型儿嘛!念容现在明白那些有钱人的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念容,你知我今年多大?”胡远峰这样问。

念容漠然地看着窗外,轻声问:“多大”?

“刚好是你的两倍。”

“噢!”

“你根本没兴趣知道是不是?”念容的态度多少激怒了胡远峰。

“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你说多少,我知多少!”

胡有时说:“记得我年轻时……”

念容答:“噢!”胡顿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最初喜欢念容是为着她那一双眼睛,似小鹿般清纯,如山狐般媚惑,眼波荡处,仿佛满室生辉–可如今这双眼睛如两颗蒙了尘的夜明珠,光彩黯淡,即使有人时,也是一副神思不屑的茫然。

“你知不知你是个很难巴结的女人?”胡有时哭笑不得。

念容一惊,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人曾经说过,可那人是谁呢?念容想不起来。

惟一的嗜好是去琉璃厂听戏。傍晚时分,会有几个老人,拉二胡的拉二胡,敲云板的敲云板,一个扮老生的蓝衫老大爷会唱将起来。念容一个字也听不懂,然而她觉得这有腔无字的调韵是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美的大籁之音–她落寞地流泪,落寞地鼓掌,她知道多年以后无论事世如何变迁,她都会深深怀念这一刻的。

Bible说:“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是爱。”啊!爱!但是神,什么是爱呢?

每个星期她都会去银行检查自己的C/A,看胡是否按期将款PUt在上面,这是她生活中所有的安慰与希望。驾车去国贸须二十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世都就喜欢这样,将一些意大利、法国的进口牌子标为天价,其实在欧洲这并不是什么名牌,况且不值这个价。念容一间一间地逛过去,在一件羊绒披风前停住,她不懂是什么使它竞标价7200RMB,“小姐要看看吗?”一旁的营业员殷勤备至地介绍。

她点点头,她从未尝试过黑色的披风,也许……手机响了,她伸手去接。“花小姐,您还记得我吗?”一个男子的声音。

“对不起,您是……”念容客气地矜持,“我是德赛贝猎头公司啊!”

“啊!”念容一下子有了印象。

“是这样,花小姐,有一个高级文秘的职位,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月薪多少?”念容开诚布公。

“4000-5000之间。”

念容扑哧一声笑了,这就是说,连这样一件披风也买不起了?她淡淡道:“谢谢你,但我对目前的工作比较满意,不太想换。以后再联系吧!”

念容把大把的时间用于洗衣服,她的那些丝衬衣是不可机洗的,她又不放心保姆洗–事实上,她当这是一种消磨时间的享受:她蹲立在浴室里,一件一件地用手搓,看白色泡沫轻轻飞起来,粘在她发际、眉梢。她想起她小的时候每当妈妈洗衣服她就去追这些泡泡玩。可它们那么不经碰,一动,就碎了,只留一个小小的水迹。

白色的衬衣孤零零地被晾在阳台上,风来的时候,偶尔拍一两下衣袖,于是念容知道它也寂寞。

不用上班了,念容倒起得分外早,穿着白色电地睡衣,也许是深蓝直筒牛仔裤只配一件小小的黑色Bra,赤着足,从卧室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回客厅,偶而从一只大大的水晶玻璃杯里取点水喝,或者啃一只苹果,啃着啃着就发起怔来。房间很静,静得荡起回音,仿佛有恩的声音在里面飘忽:“你为什么叫做花念容?”“你为什么要来欧洲读Hotel Management?”“我喜欢英国小王子威廉,你就做威廉王妃吧!不然,嫁给摩纳哥王子也不错啊!……”“你信有上帝吗?……信上帝者得永生……”恩,念容在心底叹息。

“我们公司新聘了个counselor,”胡这样告诉念容,“从加拿大留学回来,我给她一个月5000仟。”

“噢!”念容蜷坐在沙发一角,玩着手里的苹果。

“念容其实你在瑞读书回来也不过……”

“唉!”念容淡淡应着,她的眼睛望着远处,是那种极遥远的远,远不可及。这个女孩子的目光投在哪里?是瑞士吗?而在瑞士等待她的一切又会是什么呢?

“我有时宁愿去歌厅,”胡叹息,“花二三百块还能买个笑脸。你呢?念容,你在想什么?”

“什么?”念容怔怔问。

胡低头,“我早该知道你是养不熟的,似那种户外的野马……”

“噢!”念容心不在焉地应着。

Bible里讲到莎乐美的故事,但这之前很久,念容曾经读到过王尔德版本的故事,书上说莎乐美公主爱上了施洗约翰,她请求他吻她,约翰拒绝了。于是在希律王生日那天,美丽的莎乐美献舞取悦了希律王。希律王便许诺可以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哪怕她向他要他的半个王国。但莎乐美要施洗约翰的头–她得到了,她吻了死亡的约翰的嘴唇。

念容不知道现实生活中谁可以爱谁爱得这么深,竟要置对方于死地。但莎乐美是不同的,她是美女。然而她的美不被她爱的人所欣赏。她平白浪费了她的美丽,也许没有,她的美丽最终成为一件凶器,杀了人也伤了她自己。

念容越来越消瘦,整个脸上只剩下一双空荡荡的大眼睛,皮肤苍白或一札木棉纸,吹弹可破。动不动就发烧,一点东西吃下去,尽数吐了出来。胡终于担心,连夜送念容去检查,医生报告回来,怀孕已近两个月。

胡大惊,“你没有按时吃避孕药?”

“有。”念容答。

“那怎么……唉,这可如何是好?”胡急得顿足,“我有一个相熟的医生,只好托他了–这事耽搁不得。”

“好。”念容应,仿佛与她毫不相于。

手术毕后,胡远峰开车来接念容,让她坐车后座,怕颠到她。春天了,迎春花正在怒放,丁香的香气也扑鼻而来,树叶上不久就绿成了一片。“真美!”念容低低说。

“你说什么?”胡大声问。

“不要看电视,不要多走动,不要……”胡嘱咐。

“好。”念容默默握着手中的水晶茶盏。

胡又雇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姆照看念容。老保姆汇报:“花小姐真的不说不动,静静在床上一坐一天,只是望着天空发呆……”

胡一震,接不上话来。

念容身体完全恢复的时候已是初夏,胡低低问:“再问你最后一次,念容,你还是执意要回瑞士?”

“是!”念容低着头,声音漂缈而空洞。

“念容,难道这么久以来,我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你从不曾留恋过这个家?”胡声音嘶哑。

“留恋?”念容轻轻重复,好像没弄懂它的含义。

“我以前想,横竖是一场交易,付钱收货,两不相赊;可念容,人毕竟不是东西,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我……”

“感情?”念容茫然地抬起头。

“你是否恨我?”胡问。

“恨?”念容摇摇头。

“你是否怨我?”胡间。

念容长久地注视着窗外,不再作声。

“念容,我订了六月初的机票,届时会教司机送你去机场。可是,念容……”可是念容漠然的目光使他竟没有再说下去。

“念容,这条Gucci的白裙你要不要带?”胡亲自帮念容收拾行李,“你最喜欢的圣罗兰象牙色羊毛衫呢?”

“噢!”念容无可无不可地拨弄着手链上的钻坠。

“的确,”胡远峰苦笑,“带足了瑞郎,哪里都可以买,我真的是老了,是不是噜苏许多?”

“唉!”念容怅然叹气。


那天不知为什么,下好大雨,真不明白为什么六月份还能下这么大雨,而且越下越大,仿佛谁在天上捶胸顿足地大哭似的。三环路都积了水,淹没了车身,念容甚至担心赶飞机会误点。

她什么也没带,除了那本早已揉皱Bible。

进机场的时候,她没有哭;换登机牌的时候,她没有哭;安然上了飞机找到座位,扎好安全带,接过空中小姐递的橙子汁,她突然悲从衷来。瑞士,又要相逢了,那个智叟阿拉德与开罗王哈利发的故事,可这一年中,耗尽了她一世的青春–她掩面落泪。

哭累了,她睡着了,仿佛做了许多梦,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口干舌燥,而且,迷惘。

隔壁女孩子主动搭话,“你是第一次出国吗?”

“嗯!”念容不想多费口舌。

“我也是,好紧张–妈妈送我的时候一直哭。”女孩子很瘦,带一副眼镜,穿一件不合时宜的水红色短衫。

“噢!”念容眼望着弦窗。

“在看什么书?”瘦女孩喋喋不休。

“Bible。”念容答。

“你是基督徒啊?”女孩嘻嘻笑,“猜我带了什么书?”

“你带了什么书?”念容漠然答。

“《环游地球八十天》”女孩子兴致勃勃,“凡尔纳写的–故事的男主人公和银行家打赌,乘热气球环球地球,遭遇各种艰难险阻,终于在最后一分钟赶回了出发地点……–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念容别过头去,是吗?那自己也要算幸运的了,赶在B-Permit到期前三天回去。命运啊,冥冥之中到底谁在安排?


学校里添了许多新面孔,但是恩仍然没有回来。老校长不在,接替他位置的是个红面膛的瑞士本地人,说英文时有很重的德语腔。

A.S.的课程重很多,除了Cost Control、Accounting、Service MannerKitchen……外,还要学Europe history、Wine……甚至religious,念容依然要求了自己当初那间公寓,日日对着滟滟的湖水。夏季,是瑞士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不是吗?

上课,下课,教室、公寓,所有的师生都注意到这个寡言但优秀的中国学生,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寂寞与骄傲。两个月的小学期飞快地过去,又到了选实习的时候。大多数有家底的孩子全要求进Hotel实习,念容仍然选了中餐馆–中餐馆薪水好、小费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如果人家今后要问:“堂堂酒店名校的学生为什么实习都是在中餐馆做?”她会答:–她管不了太多,将来的事自有将来的承担,今天,今天才是最重要的。

“香港楼”是一家中档价位的唐人餐馆,因地处Zurich的黄金地段,故此生意好到不得了。就像“上海楼”的老板夫妇一辈子连上海是扁是圆都不知道一样,“香港楼”的女老板并不是香港人,却比香港人更加刁钻精明、处处心机,素有叫。慈禧”之称。去试工的学生一个个被退了回来,不是嫌手脚太笨,就是嫌样貌太粗蠢。这两年的瑞士已非十多年前,大批的华人学生涌入,而且落脚点都选在中餐馆,以供老板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挑选与消遣。

“不然,你去试试?”念容的Service Manner老师心有余悸地建议,他仍记得上季花念容是怎样被一家家餐馆cancel掉。

念容不露声色,点头应允。她不再是小女孩,干什么事之前先应允下来、打满包票、夸足海口,万一不成功,最后刷的还不是自己的耳光。

念容去得早了点,“小慈禧”正面试另一间学校的女生。听口音好像是大连人,三十岁上下年纪。“我在中国也有一间自己的餐厅。”这女人如是说。“小慈禧”不作声。念容在心底扑味一声笑出来,“蠢女人,白活了这么大,‘香港楼’要的是service。以‘小慈禧’这般的人物,难不成还招个‘小妈’来,指挥自己做这做那?”念容毫不担心地环顾着餐厅的环境,显而易见,这个三十岁女人的智力仅仅停留在她花念容两年前的水平上,她怕什么?

“小慈禧”穿着一件花团锦簇的中式旗裙,满身叮铃铛啷的金链子,金镯子。脑袋上再挂串灯泡活脱脱就是裸圣诞树,“花小姐是第二年的学生?”她的声音略嫌沙哑,然而并不难听,相反别有一种性感的味道。

“是!”念容毕恭毕敬。

“看recommndation,花小姐在校成绩很好?”老板娘的肤色黝黑,很像泰国、马来、印尼那一带的人,但千伶百俐的花念容一眼看出她是大陆女子–大陆人,无论到哪里,在那里多少年,身上都仿佛有一个烙印似的,将他和周围人统统区区分开来。

“是凡所有事,我只求尽力!”

“哦?”老板娘眉头动了一动,继而问,“第二年应该去Hotel了呀?”

念容扫视了一眼餐厅楼面,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问:“老板这里的布置一点也不像别的中餐馆,反而有Hotel的气氛?”

“这是自然!”“小慈禧”几分得意,“我这里是按Hotel规格来的。”

念容忙赔笑,“是啊,我在学校里就常听上一届的老生夸您这里风格高贵、行事严谨,如果能在去Hotel之前经过您这里的training,估计到了那里也不会出大差错。”

话至此,‘小慈禧”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好,花小姐,你什么时候可以来?”

“下个星期,可以吗?”念容在心中暗暗舒一口气,真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们这里绝不会亏待你,除去基本工资比其他同类餐馆高以外,小费由你和Supervisor两个人分,餐馆绝不干涉……”“小慈禧”不疾不徐地说,这点念容完全相信,“香港楼”工资高是出了名的。大陆女子到底是大陆女子,一旦办起事来,比别的小地方人多了几分大气。

念容收拾行李–她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多年来飘泊的生活没教会她别的,打起包裹来她是一流、有什么好牵挂的,这个世上有什么是她花念容非带不可的东西呢?左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路过山下小店的时候,念容买了几包可以粘贴在天花板上的塑胶星星,那些星星由特殊材料制成,白天吸收了光源,晚上就放出柔和的光芒。

苏黎士果然是个国际化大都市,来来往往两个月下来,念容早已学会从谈吐举止去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档次。表面上对谁都是春风拂面,其实笑也分三六等:什么人牵牵嘴角,什么人花容灿烂,什么人从鼻子里哼出就行,什么人必得热情洋溢,花念容心中也是清清楚楚一本账–而这些,全得益于“小慈禧”的真传。

餐厅是最磨人的地方,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收碗、收碟、上饭、上菜,每天都在练竞走。谁说瑞士的工资高,对于大陆妹来说,付出是与得到成正比的,或甚过之。念容将塑胶星星贴在壁上,一共贴了183颗,代表她在这里实习的每一天。每当一天即逝,她就会从墙上摘下一颗星星。怎么办?她只有半年,做完实习后再回学校念四个月的大学期。然后呢?然后就是第三年的学费,天!

老板娘是非常严厉的,在念容之前的两个女孩没干到合约期满就走了。但念容不同,她手脚利落且八面玲戏,态度又不卑不亢,即使是厨房的洗碗工也永远能在花念容的脸上找到一个“笑”字。

每日收工回来,多半已是午夜12:00以后,念容冲完澡后枕着一把湿漉漉的长发入睡,虽然报纸杂志上已数次告诫女性万万不可如此,可现时的念容已顾不了这么多了–长期做餐馆工,任是天仙也精致不起来。

“小慈禧”不比一般餐馆老板娘,她一向姿态极高,偶而肯出面招呼的几个客人大都是Goden str.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她对三个客人特别落力:一位是银发苍苍的长者,态度慈蔼,然而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显深厚的修养与风范,老板娘说他就是这条金融街上最有名的Austan先生,他的事业囊括了西欧百分之六十的广告与地产业,是跺一跺脚,地皮也会动三动的人物;一位个子不高,面目清秀,是瑞籍华人,老板娘说他是苏黎士数一数二的金牌大律师,念容对他也有几分敬意,在瑞士这样一个保守骄傲的国家,一个有色人种能够站得住脚,而且站得这样牢,这样高,确实使人刮目相看;另一位是个男孩子,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俊美的五官,深蓝的眼眸,然而坐着轮椅,“小慈禧”悄声说这个男孩是霍斯曼家族的惟一继承人,而霍斯曼家族曾出过三位王妃。

念容一向与这三位客人不太接近,老板娘要接近的人物念容从来都躲得远远。

Austan先生常会同夫人一起来,那是个极年轻的华人女子,念容总觉得她面熟,细想了一会儿,悄声问老板娘:“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现在正走红的好莱坞电影明星莉芙・奥斯坦吗?”

老板娘扑哧一笑,“她就是莉芙・奥斯坦!”

“啊,怪不得,”念容感叹,“她真美丽,以她这么出名的身份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年龄与她毫不相称的人呢?”

老板娘撇着嘴,“她是嫁了Austan先生后才出的名,不然你以为她有什么?不过这个女人很有手腕,当初各大杂志、报刊都对她指桑骂槐。”

“不至于吧,”念容有点为莉芙・奥斯坦鸣不平,因为她觉得莉芙并不是那种心计歹毒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老板娘耸耸肩,“据说她也是酒店学生出身,后来嫁了个律师,换掉passport后立即离婚,又与一个酒商结婚,一年后老公死于空难,她得到一笔丰厚的遗产,这才风风光光地跟了Austan先生。”

“看上去Austan先生好像很爱他夫人。”念容有点羡慕。

“那当然,Austan先生无儿无女,莉芙・奥斯坦又是看护又是保姆,又是妻子又是女儿,何乐而不为呢?“小慈禧”说话尖钻苛薄。

念容还想再问什么,终于忍了忍,去一旁收酱油碟。

真是“乌鸦落在猪背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其实在外混得稍微有点人样的大陆女子,背景都经不起推敲。即使花念容这种最不爱理人是非的女孩,还是或多或少听到一些“小慈禧”的传闻:她也是十五年前以难民身份与老公来瑞,直至改嫁现在的德国丈夫,才彻底洗脱从前的身份并且人前人后地当上了老板娘。

那个坐轮椅的男孩叫爱德华,爱德华・霍斯曼。这是个极其沉默的人,但沉默中仍露出他的骄傲与教养,并不像其他穷人那样要这要那,他总是安静地吃完,安静地留下小费,再安静地离开。念容觉得这个男孩子的面容非常亲切,可又知瞪着身体不便的人看极之不礼貌,所以总与爱德华客气地保持距离。

星期一老板娘是不来的,往往客人也极少,大厨们很早就收了工。十点半左右,有人自餐厅门口进来,念容忙迎上来,微笑致歉:“对不起,我们已经收工。”看时,却是爱德华。男孩也回以微笑,说没有关系,便转调轮椅要离开。不妨右边后轮卡在门座匙上,一时拨不出来,男孩有些发急。念容与人方便,立刻蹲下,用手去抬轮子,男孩用力一转摇杆,轮椅出来了。男孩真诚地道谢,念容连声说不用客气。

“如果不是太忙的话,可不可以邀您一起散会儿步?”男孩小心地提议。

念容略一思索,向supervisor打了个招呼,就去地库换了衣服上来。

暮秋的天气,已是非常冷,念容推着男孩的轮椅走在Bahnhof str.上。

“你对瑞士什么地方印象最深?”男孩突然问。

“Banhnhof。”念容想也不想地回答。

“为什么?”男孩好奇。

“为什么,”念容沉吟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能问原因的。”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男孩又说。

念容不出声。

“你是哪里人?日本?韩国?亦或是香港?”男孩低低的声音根本不像在询问,仿佛在喃喃低诉一样。

“不,都不是,”念容淡淡答,“我自中国内地来。”

“你是北方人吗?”男孩追问。

“是啊!”念容惊异,‘称怎么知道?”

男孩好久才答:“随便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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