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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唷米 (第四节)

阿唷米 (第四节)

阿唷米问她,“你打算今后怎么过?”柔丝叹了口气,说,“哪里来的哪里去,我要回故乡。”阿唷米搬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直到柔丝打来的最后几通没有被接起的电话。她是一念之差。后来阿唷米把柔丝的死部分归责到尼克的生日,要不是因为在尼克的面前,她一定会接听电话,会告诉柔丝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是友情是要一定保持下去,两人始终要不离不弃的。与此同时,尼克也为阿唷米对他保守的秘密感到震惊和气愤。不管怎样,柔丝的死成为这段爱情的转折,也让阿唷米的夜游症进一步恶化,她看见地狱之火每晚都在床边在熊熊燃烧。

在一段爱情里,必定要有一个人是主动的,这段感情才会行驶下去,而在阿唷米与尼克的爱情里,这个主动的人随着他们的情绪变幻不断更替着。尼克对这段爱情原本满满的希望随着阿唷米事后对他的冷淡逐渐化为乌有。29岁的他有过太多被丢弃的经历,一个个他挖心掏肺爱过的女人在经过比较后最后都跟别的男人走了,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拥有高专毕业文凭,是个工资微薄的男秘书,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也不怎么喜欢运动,总之是个无趣的男人,如果说他有什么一技之长的话,那就是床上功夫,性让他感受到征服的快乐与自豪。

从露台上跳下来之后,阿唷米躺在病榻上整整两个月,她的精神很脆弱,需要有一个人时时跟她说话以驱散柔丝在脑海里的徘徊,她对亲生母亲的思念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巅峰。尼克几乎每天下班后都去病房陪伴她,她向他诉说起童年的模糊记忆,诉说起自己的成长经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黄昏的霞光里聆听,心里对她的爱慢慢壮大,他喜欢别人向他诉说自己的往事,一种靠得很近的感觉。一天,他象往常那样走进她的病房,她激动难耐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坐下来,她便说,“等病好,我们一起去福冈吧,太想去看看了。”他握着她柔软的手毫不犹豫地说好,他爱她,他想留住她,他想和她做爱,做一个很特别很盛大的爱,令她永远都不会走。


飞机在细雨里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阿唷米紧紧牵住尼克的手,她有回家的感觉,一切事物在眼前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令她心潮澎湃。尼克牵着他一半东方血统的爱人,被这地球另一端的景象迷住了。他们好似两个闯入彼得・潘神秘世界的小人,作好了冒险的准备。

日本之旅后来在他们的各自记忆里有着不真实的感觉,一切都象发生在梦境里,不好也不坏,只是诡异得可怕,这与他们从前想象中的日本大相径庭。

他们在东京逗留了两天,在日本的料理店里望着睁着白眼的海鱼发呆,在一条叫作竹下通的小巷里见到很多惊悚可怖的小玩意儿,在夜晚的大街上遇见许多胡言乱语,痛哭流涕的喝醉的日本单身女人。随后他们前往北海道,在那里去了登别地狱谷,登别一带由于受火山群的影响,从地底下不断喷出强烈的硫磺味道和发出奇怪响声的水蒸气,真的有如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在谷内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开在酸性的土壤上,阿唷米与尼克在周围一片陌生的日语声里感到非常恍惚,阿唷米走了没多久就说要离开这里,尼克拥住她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的肩膀。

他们的最后一站无疑是福冈。福冈位于九洲北部,与中国和朝鲜相邻,自然风光宜人。阿唷米在那里买了简易的和服,穿上它和尼克走在从前山水画家修建的古老庭院里。到处是墨绿的植物和黑瓦的方亭,他们坐在幽静处吃着奇怪滋味的久留米饼觉得这个国家不可思议极了,这个国家以一种诡异的力量笼住了异国人的心,让人觉得潮湿和阴郁,让人联想起小时候听到过的鬼故事,那些沾着血的苍白的脸躲在雪白色的灯笼后眨着奇大的眼睛。

阿唷米独特的东方血统让尼克有一种错觉,觉得身边这个女人是越过千山万水由神指配给他的,心里激起的庞大的爱令他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他绝不能失去这样一件独特的宝物,可他又自卑地瞧见自己的普通和渺小,这种无能为力让他的情绪开始变坏,最后他们在庭院里因为一件很细小的事情有了第一次争吵。

去往孤儿院的路上赶巧是五月的神祭,一路上有带着面具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阿唷米的脑袋一片混沌,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后她就没有好好合过眼,惊异、激动、茫然与各式各样的设想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地向她袭来。他们在清晨一片鱼白的光线里向孤儿院移近,头上有大风,每当自己的脚与地面接触的那一霎那,阿唷米仿佛看见当年母亲就是这样怀抱着她怀抱着自己沉重的心事走在同样的路上,她对母亲容貌的设想来自于对日本传统文化的了解,那个被幻想定格后的形象自青春期就在阿唷米的梦里千转百回,梦里的那个女人穿着层层叠叠的和服与厚重的棉纱白袜跪坐在地上,她清秀怡人却愁肠寸断,她从未在梦里对阿唷米说过话也从未向她伸出过自己的手,她的双手只是交叠在一起规规矩矩冷冷冰冰地放在腿上。

对于这次探访,阿唷米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向往,她是多么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和自己血脉相关的人,尽管她拥有一对可亲的养父母,一群热闹的朋友和一个守在身边的男人,但那种窒息的孤寂感在她心里越来越猖獗。她必须要找到她,原谅她对自己的抛弃,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与自己生活在一起。

院长还是从前的那个,每次遇见来寻找亲人的孩子她的情绪就变得糟糕起来。她知道自己是两者之间唯一的连点,但她能力有限,很多父母和孩子因为一辈子都不能见上一面,至死都不安心。她带领着这对年轻人去档案室,在1小时的等候中阿唷米整个人因为过度紧张而冰凉,尼克紧紧搂住她。终于工作人员把档案交到院长手里,就象是打开一张Lotto彩票,院长翻开细细阅读了所有的记录,关于那位女人的记录很贫乏,在之后长达23年的时间里她只来过一次,档案中记录了那一次对话,院长用英语翻译给他们听,她说,“那个女人来过一次,是在你被抱走后的第8年,她来只是为了探听你的消息,听说你去了德国,她伤心地哭了,我问她是否想跟你联系,她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说她现在的生活得来的非常不容易,她必须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也许有一天她的丈夫去世了,她会来见你。我给了她你的联系方式,她收下了,但拒绝透露有关自己的信息。这就是所有的记录了。”院长抬起头,“对于不愿意透露联系方式的人,我们也不能做什么,但愿时间能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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