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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进的自由理想

8月初在圣耶米召开的无政府者大会上,一个小小书摊展示了各色专题书籍。 Roger Wehrli

无政府主义者人数虽不多,却常遭人猜疑。他们的奋斗目标在许多人看来是无法实现的乌托邦,他们的历史更是写满失败。时至今日,很多社会运动都参考自由意志主义的理念与实践。

“占领华尔街”运动参考人物之一、美国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最近就写道:“如今,无政府主义取代了上世纪70年代马克思主义在社会运动中的位置-即使并非自认为是无政府主义的运动,也会参考无政府主义的理念,并以其为参照来作自我定义。”

此话虽透出无政府主义人士一厢情愿的乐观主义,但的的确确,近年来问世的各种社会运动中,浮现出越来越多自由意志主义理想的元素-工人自治原则、基于共识的决定,和对等级制度的拒绝。

在迟到数年后,无政府主义似乎今天才体会到1989年事件以及柏林墙倒塌的作用。“无政府主义在近十几年里出现复兴,”奥裔无政府主义哲学家加百利·库恩(Gabriel Kuhn)观察到。从某种程度上讲,共产主义政权的崩溃证明无政府主义有道理。对于反资本主义左派,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念的确失去了它的光芒。

于瑞士汝拉的诞生

“上世纪90年代期间,很多人对专制社会主义持批评态度,但对无政府主义的态度却有保留。该运动被认为是乌托邦式、浪漫主义和毫无秩序的。然而它们却从无政府主义拿来了许多理念,例如基础民主、横向组织、对等级制度和政客的怀疑主义,以及直接行动原则,”库恩在圣耶米(Saint-Imier)大会140周年之际透露。在这届大会上成立了反专制国际(l’internationale antiautoritaire)。

无政府主义运动史的第一阶段就是在瑞士汝拉(Jura)地区的这座工业小城揭开序幕。该阶段的重要标志包括某些国家工人运动中涌现出的无政府主义者,及巴黎公社、乌克兰苏维埃分子和西班牙革命的革命经验。这一时期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而闭上帷幕。

无政府主义信念在上世纪60年代的各个运动中重新抬头,具有强烈的自由意志主义印迹。“在出自五月风暴(译者注:五月风暴是1968年春天法国发生的学生运动)的新左派环境下,无政府主义改变了特征。文化维度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对资产阶级秩序的反抗在阶级斗争中占了上风,”库恩指出。

从阶级斗争到社会反抗

无政府主义与新左派互相影响,运动打开了多种新前景。“经济问题的传统中心被人们以更批判的视角看待,关注点也转向其它形式的控制-父权、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和对自然环境的破坏等。”

五月风暴之后,无政府主义更加多样化,还重新发现了此前一直被忽视的古典自由意志主义理念的某些概念-埃里希·米萨姆(Erich Mühsam)对性欲的思考、艾利塞·勒克吕(Elisée Reclus)的超前生态保护主义,或是瑞士玛格丽特·哈德格尔(Margarethe Hardegger)支持计划生育的各个提案。洛桑无政府主义国际研究中心(CIRA)档案员玛丽安妮·恩克尔(Marianne Enckell)分析道:“这是时代的循环。五月风暴是一个重要标志,此后又先后出现了80年代的朋克运动、90年代标志着反全球化主义运动诞生的墨西哥萨帕塔运动,以及最后互联网的登基。”

革命大复兴的理想曾在19世纪风行一时,尽管它如今尚未完全消失,但“势头不敌”那些“尽可能打造自治日常空间”的尝试。“我们对变革时刻的投入越来越少,但对将无政府主义理念应用于日常生活的努力却越来越多,”提契诺州无政府主义出版社巴罗纳塔(La Baronata)的活动员艾迪(Edy)称。这次他和好几位同志一起亲临圣耶米。此时的关键词,似乎是“工人自治”。

生活中的无政府主义

近几十年来,自由意志主义运动通过意大利、西班牙及其它地区涌现的各种工人自治活动,找到了思考与试验的肥沃土壤。由于它的横向灵活结构,自由意志主义能够迅速吸收来自其它社会运动的冲击。“以莫利诺(Molino,1996年出现于提契诺州的自治社会中心)为例,就深受墨西哥萨帕塔运动的影响。一些同志去了恰帕斯,从那里带回不少想法,我们从中推导出一些理论与实践,至今都还在使用,”社会中心的一位活动家保罗强调。

“让我们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和自由意志论者感兴趣的,是横向、自治、无代表共识方法的采纳。我们并不需要去墨西哥,只要看一下苏撒山谷(Val di Susa)的NoTav运动(反对法意间修建高速铁路的运动)就行了,”提契诺无政府主义报纸《自由意志主义之声》(Voce Libertaria)的一位主编路卡吐露。

是否应该和向同类运动开放,是否应该试图摆脱权力之掌,而不是同其进行正面斗争?即使在无政府主义运动内部,也无法就这些问题达成一致。不过,很多无政府主义者似乎也不再理睬19世纪政治理论所打造的霸权思想-它倡导“同其它社会运动打成一片”。“曾经有段时期我们到处宣扬自己的理论,而今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学习,”40多年来一直活跃在提契诺无政府主义运动内部的彼得说道。

激进的实用主义

“无论如何,无政府主义者实在是少数派,若是拒绝与他人合作,就干不了什么大事。搞革命的不仅仅是无政府主义者,而是人民。我们不想替他们做什么,我们并非革命前卫,”本届国际会议组织者之一、圣耶米“黑色空间”(Espace Noir)自治文化中心的米歇尔·内米茨(Michel Némitz)指出。

无政府主义现在似乎更注重实践,即受自由意志主义方法论启发的实际行动。这种做法源自其运动史。正如格雷伯所写,“无政府主义寻求成为革命实践的伦理主张”。该伦理主张基于这样的假设-自由不可能通过专制手段取得,社会变革从日常关系的变革而开始。

当然,无政府主义运动从不缺少创造性与教条性,有时甚至还模棱两可。然而,这并不妨碍它成为对法国大革命基本原则-自由、平等、博爱-最激进,因此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可或缺的阐释。

“只有当我周围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也都获得自由时,我才有真正的自由。他人的自由在不会限制或否定我的自由时,恰恰正是实现后者的必要条件与保证,”米哈依尔·巴库尼纳(Mikhaïl Bakounine)写道。如今,无政府主义生态保护者也许会把这种自由理念延伸到动物、树木与山峰。

在1872年圣耶米大会上,同情被第一国际排挤的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大利、西班牙、比利时和瑞士法语区各工人联合会一起,创办了一个以消灭所有政治力量为目标的组织。创办原则是各成员组织的自治与联邦主义。

无政府主义虽在拉丁语国家的工人中取得一定成功,但这一反专制国际却未能生存太久。在随后的数年中,无政府主义者主要因针对国家政权代表开展的谋杀活动,而被人们议论纷纷。

与大多数法国大革命后出现的政治运动一样,不少无政府主义者也认为,暴力可以作为政治斗争的一个正当手段;但是在无政府主义内部,也存在着和平主义派别(列夫·托尔斯泰便是最著名代表)。

黑色传说围绕着一些倡导无政府恐怖主义的领导人物展开,有时甚至受到无政府主义者自己驱使,政治镇压与面对马克思主义所公开表现的敌意,都长期对自由意志论运动造成压力。

只在极少数情况下,如1871年的巴黎公社、1917年乌克兰苏维埃体制下,或是1946年西班牙革命期间,无政府主义才找到肥沃的土壤,来尝试实践自己的理想-由自由平等的人组成、消除任何统治形式的社会。而每一次所付出的代价都极其沉重。

马尔科·卡梅尼什是激进无政府主义最出名的代表人物之一。上世纪80年代初,他因破坏格劳宾登州(Graubünden)数座电力设备被处以10年监禁,但他成功越狱并藏匿,直到1991年在意大利被捕。

因破坏多座高压线铁塔及打伤一名警察,他在意大利被判处12年监禁。刑满释放后,他于2002年被引渡回瑞士,并承认于1989年谋杀了布鲁西奥(Brusio)的一名边防警察。

近来,卡梅尼什的名字与一些被认定为激进无政府主义组织在瑞士和意大利境内犯下的罪行挂上了勾,这些组织以“非正式无政府主义者联合会”(FAI)名义行动。在意大利司法机构最近进行的调查中,卡梅尼什被描述为无政府主义暴乱组织的启发者。

而联邦警察局也在最新的年度报告中指出,激进无政府主义对瑞士的安全造成威胁。

(译自法文: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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