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疑解惑：抗生素之外，我们还有Plan B吗？

大蒜具有抗菌特性，但尚未作为抗生素进行临床试验。 Keystone / Gaetan Bally

随着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不断加剧，而抗细菌感染新药研发投入始终不足，读者向我们提出了大量关于抗生素的问题。以下是我们的解答。

抗生素彻底改变了现代医学，也让过去一个世纪的人类平均寿命翻了一番。但细菌不会坐以待毙，它们不断进化，想方设法逃脱这些“致命药物”的追杀。

世界卫生组织(WHO)10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那些对抗生素产生耐药性的危险感染正在全球快速蔓延，每年病例增幅高达15%。到2023年，每六例细菌感染中就有一例对抗生素治疗产生耐药性。

此前我们撰文探讨迫切需要研发新型抗生素，收到大量关于抗生素的读者提问。其中核心问题是：是否存在抗生素的替代品？我们针对三条读者提问展开研究分析。

问题1：大蒜、牛至油等天然产品对抗细菌感染的有效性如何？

在20世纪中叶现代抗生素问世前，人们依赖大蒜、蜂蜜、水蛭甚至发霉面包等天然产品预防和治疗细菌感染。

事实上，当今许多抗生素成分正是从天然产品中提取而来，包括植物、真菌、微生物及海绵等。探索天然分子是有机化学与药物化学的重要研究方向。

但要让一种成分被批准成药物，就必须明确其活性成分、作用机制和毒性，还要开展设计严谨的临床试验。苏黎世大学医院传染病科医生兼研究员西尔维奥·布鲁格(Silvio Brugger)表示，大蒜至今并没有完成这些步骤。

“包括大蒜在内的很多植物确实含有一些化合物，这些多酚在实验室研究中显示出抗菌活性，”他说，“但现实是，这些有意思的发现从来没有真正转化为设计完善的临床试验。”

布鲁格还指出，吃一瓣大蒜不足以像抗生素那样有效对抗感染。“你需要吃上好几公斤大蒜，才能在体内产生足够高的化合物浓度，让它们真正发挥作用，”他说。但问题是，那样做可能会伤害体内的有益菌群。

问题2：为何制药公司不研究阿育吠陀等传统医学来应对抗生素耐药性？

制药公司未在中医或印度传统医学阿育吠陀(融合草药、瑜伽与冥想的古代医疗体系)投入大量资金，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治疗体系过于复杂。现代医学大多尝试寻找单一活性成分，而传统医学常采用多种草药与矿物的混合配方，难以精准确定哪一种化合物真正起作用。

另一大问题是知识产权。许多传统配方已流传数百年，配方信息均已公开，无法申请专利，因此难以获得高额投资回报。

西方药品评审体系(如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要求通过严格且昂贵的临床试验证明药物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尽管如此，部分学术机构及政府部门(尤其在亚洲)正对印度人参根、姜黄素等草本成分开展试验。

部分国家的药监机构会把传统疗法纳入正式药品管理，比如日本的汉方药；瑞士也有针对草药产品的简化审批程序。许多替代疗法已被纳入基本医疗保险报销范围。

但布鲁格指出，企业不愿投资研究具有抗菌特性的植物或草药，因为“将有价值的实验室发现转化为患者可用的产品”需要巨额资金。更何况抗生素本来就应该慎用，以避免耐药性，一旦用量有限，企业很难通过销售获得足够的投资回报。

问题3：针对抗生素替代品开展了哪些研究？

目前，关于如何用抗生素以外的技术和方法来对抗细菌感染，相关研究可谓进行得如火如荼，其中不少把研究重点放在人体肠道。

噬菌体研究展现出巨大潜力，这种天然病毒能感染并杀灭细菌。凡有细菌存在之处皆可发现噬菌体，它们在肠道微生物群中数量惊人。20世纪初被发现后，噬菌体疗法曾在东欧非常流行，但许多西方国家因抗生素更易大规模生产而弃之不用。

布鲁格指出：“随着抗生素耐药性问题日益严峻，噬菌体正重新受到关注。”噬菌体具有高度特异性，只攻击特定细菌类型，因此制备过程耗时较长。不过，基因测序和制造技术的进步正在加速这一过程，使噬菌体再次成为研究热点。

苏黎世巴尔格里斯特大学医院(Balgrist University Hospital)目前正在开展多个针对尿路感染的噬菌体疗法研究项目。一些企业也在利用CRISPR等基因编辑工具对噬菌体进行改造，使其能够精准靶向特定细菌。

噬菌体是什么？

噬菌体常被称作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细菌天敌”。它们先与特定细菌的受体结合，再把自己的遗传物质注入进去，劫持宿主细胞并开始自我复制。新噬菌体组装完成后会释放酶类，让细菌细胞破裂，从而使新噬菌体继续扩散感染其他细菌，最终清除感染。

研究人员还在探索如何调控“微生物群”——即肠道或皮肤等区域内细菌、真菌、病毒构成的生态系统——以预防和治疗感染。健康的微生物群能够为免疫系统筑起保护屏障。

“核心思路就是通过调控微生物群，让耐药细菌无法在其中立足。”布鲁格解释道。

洛桑大学医院(CHUV)正主导一项全国性项目，测试粪便微生物群移植(FMT)疗法，其中包括通过口服胶囊进行移植。粪便微生物群移植是一种医疗程序，通过将含健康细菌的粪便从捐赠者转移至患者胃肠道，以恢复健康的肠道微生物生态。

今年2月，瑞士药品监督管理局(Swissmedic)批准洛桑大学医院使用胶囊剂型FMT治疗慢性肠道感染。该胶囊由洛桑大学医院自主生产。

布鲁格正探索类似疗法在呼吸道领域的应用潜力。他目前主导的研究项目聚焦于微生物群靶向疗法在呼吸道感染中的应用，临床试验预计明年启动。

但即便这些新方法未来成功，患者也需等待数年才能用上。布鲁格指出，多数疗法很可能与抗生素联合使用，而非替代抗生素。

“我们亟需投入资金研发新型抗生素，”布鲁格强调，“因为抗生素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仍将不可或缺。”

(编辑：Virginie Mangin和Hiroko Satoh/ts，编译自英语：瑞士资讯中文部/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