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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内瓦地摊上发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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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来日内瓦两年多,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老城边上PLAINPALAIS的周末旧货市场。还记得第一次在朋友指点下去那个市场的时候,我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每个摊位上都能看到令我感到好奇的小物件。

那些当地人家里常用的器物静静在躺在地摊上诉说着各自的故事,从不同侧面展现着我还不太熟悉的瑞士文化的细节。尤其是像烛台、木盒、油灯、小工艺品等当地人手工制作的东西,历经岁月磨洗依然散发着精巧别致的气息,轻轻用手触摸,仿佛能够透过历史的幕帘,看到当时匠人们专注认真的深情,嗅到那个已经过往的时代某种令人沉迷的味道。

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可以说除了出差或者加班,我几乎每个周六都会抽时间徜徉在日内瓦老城的旧货市场里。有时候沐着春风,有时候晒着秋阳,有时候冒着酷暑,有时候淋着冬雨。那些散发着异域情调和岁月光芒的东西对我似乎总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凝视它们并且搜索到自己中意的东西的过程,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重逢久别的好友。当然,更多的时候一两个小时逛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但这就如同你去公园散步,你看到了绿树,听到了鸟啼,身心得到了休憩,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倒不在乎一定要带回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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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时间一长,我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是闲逛,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做起专题收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类别,就是有点年头又和中国有关的器物。瑞士是最早承认新中国的西方国家之一,在1950年就和我们建立了外交关系,日内瓦又是一个有名的国际会议中心,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瑞士游客从中国带回来的东西,以及中国外销出口的东西,便有不少流落于这里的旧货市场。这些东西有的是我自己小时候司空见惯,所以格外亲切。有的则是我自己也见所未见,猛然在旧货市场看到,就忍不住惊呼:原来我们那个年代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比如下图这些瓷器。这些都是1978—1983年期间,中国景德镇烧制专用来出口创汇的陈设瓷。当时中国刚刚经历过文革浩劫,百废待兴,国家建设急需大量外汇,而最容易出口的当然要数景德镇的瓷器。于是,那些在文革中因为画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而被“打倒”的老工匠和画师们获得了“新生”,他们施展平生所学,用最好的瓷土和工艺,呕心沥血、不计成本地创作了这些重工粉彩的艺术外销瓷。这些老工匠和画师们很多是从民国开始就做学徒,传统功底深厚。1983年之后,当年为出口专设的小组解散,这些工匠和画师们相继退休,加上体制改革,景德镇传统的若干国营瓷厂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相继解散,使得这一时期的外销粉彩成为特殊年代的巅峰之作,一件难求。有意思的是,现在这批瓷器在国内难觅其踪,有的话也是海外回流或者后来仿制,而在日内瓦这个旧货市场则是时有所见,而且暂时还是“白菜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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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下图则是我在日内瓦旧货市场所收的各种景德镇外销茶具和咖啡具,根据底款及工艺特征判断,其烧制时间跨度当在1930年到1985年之间。这其中有景德镇著名的青花玲珑描金工艺,有名噪一时的文革万寿无疆日用瓷,也有根据出口需要烧制的欧洲传统花纹图案的咖啡具。其中一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早期的黑底百花纹茶具,连同茶盘、茶壶和四只茶杯,摊主总共只要了5瑞士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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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有了茶具当然还想要餐具,于是我又在旧货市场“凑齐”了足够家里使用的碗碟,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光是吃饭的碗就能说道半天。下图这些碗有些烧制年代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初,距今已有百年,用来盛饭真是够“土豪”的,因为岁月已经把它们打磨成了某种奢侈品。仅仅是它们身上那种沉静安稳的艺术气质和包浆气息,已经足以让人心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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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下图是一件1980年代的碎瓷吊坠,瓷片是明末清初的,过去景德镇官窑附近可以一卡车一卡车地拉,但现在也存量不多,精品更是难觅。最难得的是要对这些带有花纹图案的碎瓷片人工磨边,然后用银包镶,费时费工。图中右上为一晚清的小托盘,而右下则是一件古拙而质朴的花盆,看着像是上世纪50年代厂瓷(国营瓷厂产品),有意思的是盆底还盖有“中国梦”的戳记。这个花盆用来养花,花竟然开得格外好。那个小吊坠买来当生日礼物送给夫人,她也格外高兴,但我到现在都没好意思说到底花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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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下图这个台灯其实在日内瓦老城旧货市场摆了很长时间,我每次从那个老太太的摊位走过,在一堆东西中都只看到顶上的灯,认为不过是一个老台灯而已。直到有一天去得晚,老太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我才发现原来所谓台灯只不过是后来有人在瓶口粘上去的,这个器物本身是一件典型的晚清浅绛彩瓷,而且画工极精,作为文人画甚至可以说当世鲜有能画到这个水平的。二话不说,立刻付钱,小心翼翼地抱回家,成为我家的“镇宅之宝”。

经过考证,这件瓷瓶作者是晚晴景德镇御窑画师任焕章。那个时候宫廷订单剧减,为了吃饭画师们纷纷以写意淡彩的形式多快好省地为民间烧制陈设瓷和日用瓷,大受欢迎,而这种自在轻快的风格较之繁复僵死的宫廷套路在艺术上也自高出不少。关于台灯,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所加。那个时代中国各大城市的文物商店里库存了不少这种浅绛彩瓷,当时认为不值钱,所以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廉价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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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我和夫人都是猫头鹰玩偶爱好者,喜欢那种蠢萌的样子。事实上,猫头鹰在中国古代也是吉祥的象征,后来才把某种不好的寓意强加给这种飞禽。欧洲人喜欢猫头鹰,认为是智慧的象征,日内瓦就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猫头鹰爱好者。

有意思的是,在我们所收集的“猫头鹰”中,有一些竟然是中国制造的。比如下图,左边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浙江出口的,右图年代不详,但底款有“乾隆年制”的字样,不过从做工来看应该是后人为了自高身价的假托年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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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下图这个竹编工艺品是最近刚收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上海的外贸品。令我惊讶的是,其憨朴的造型竟然和大写意花鸟画家赵运平先生2016年来日内瓦时信手所画的猫头鹰颇为神似。当时做画的时候,这个猫头鹰竹编还没有出现在日内瓦的旧货市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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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同样有趣的还有下面这两只鸡。上图是我在日内瓦旧货市场一个老大爷处收的,说是他一个朋友二十多年前的手工制作。今年是中国农历鸡年,我翻看赵运平先生年初发在朋友圈里的图片,有一幅竟然和这只瑞士手编鸡像是亲哥俩,相貌和神态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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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当然,就算是瑞士本地的工艺品,如果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解读,也能中西合璧,使得同样的东西有了不一样的情调和趣味。比如,下图这两个小烛台,我买回来放在家里后,给取了两个中国名字,一个叫“黛玉葬花”,一个叫“秉烛夜游”。有瑞士朋友来家做客,我给他们介绍了这两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他们都大笑不已,开玩笑说制造这两个烛台的工人如果真的连这么深奥的中国文化都懂得,他上辈子“一定是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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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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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阳

是啊,在日内瓦地摊找寻和中国有关的老物件,连我都觉得是在不断地重新认识和发现“中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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