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巨头永久垄断AI市场？瑞士坚决说“不！”

约75%的瑞士企业主要使用美国大型科技公司开发的人工智能平台。 Keystone

全球人工智能竞争已上升至国家安全与规则制定主导权的战略层级，而中美两国的博弈正迫使各国科技企业重新构建强大的抗制裁与抗风险体系。数字主权专家从这一角度出发，呼吁瑞士在人工智能领域进一步加强自身独立性，从而摆脱对微软等科技巨头的依赖。

瑞士高度依赖外国的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而瑞士境内约75%的本土企业则主要使用ChatGPT和Copilot(由微软开发的聊天机器人)这类人工智能平台来完成文本生成、编码以及数据分析等任务。该数据与目前的全球趋势保持高度一致。

除此之外，瑞士联邦政府及其行政机构也高度依赖美国大型科技公司的数字应用程序，尤其是微软公司开发的产品。在2023年的一份声明中，联邦政府行政部门表示，更换数字应用程序供应商的举动“过于冒险且成本过高”，并宣布正式启用微软公司推出的云端办公室方案Microsoft 365(前身为Office 365)。

然而，人们在当下却愈发意识到，过度依赖微软、亚马逊或OpenAI这类全球科技巨头开发的技术将为本国的信息安全带来一定的隐患。近日，瑞士联邦国防军司令托马斯·苏斯利(Thomas Süssli)在一封致联邦政府的内部信函中针对国家安全面临的威胁发出警告。这封信函同时也被公开发表在了名为《共和》(Republik)的网络报纸上。

对此，伯尔尼应用科技大学(Bern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的公共部门转型研究所负责人兼数字主权专家马蒂亚斯·施图尔默(Matthias Stürmer)表示：“只要我们还继续使用微软的云存储服务来保存文件，美国政府便能随时对它们进行访问。”此外，这位专家还指出，随着美国新任总统的上台，“美国政府俨然已不再遵守规则”，因而导致了地缘政治风险的进一步加剧。

去年年底，瑞士联邦政府行政部门宣布计划斥资1.4亿瑞郎用于更新为期三年的微软应用程序使用许可。这意味着，瑞士将大量资金用在了美国大型科技公司开发的信息技术解决方案上。而在施图尔默看来，哪怕联邦政府只将其中的十分之一用于投资数字应用程序的自主开发，也足以让瑞士相对轻松地获取更大程度上的数字主权。

这位专家补充道：“科技巨头们试图凭借昂贵的数字服务将我们囚禁于由他们一手打造的‘黄金牢笼’之中。然而，我们定能找到办法挣脱这些牢笼的束缚。”

在与科技巨头微软公司续约之际，联邦政府行政部门宣布，瑞士将在人工智能领域积极探索开源型替代方案，从而减少对这家美国巨无霸企业旗下专有软件(Proprietary software)的“过度依赖”。

打造数字主权的理想条件

施图尔默认为，得益于先进的大学教育、技术过硬的软件工程师群体以及日益壮大的开源解决方案生态系统，瑞士在构建自己的数字基础设施方面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

事实上，瑞士联邦政府已经着手在国家信息基础设施和技术方面进行投资。在人工智能领域，瑞士目前已斥资逾一亿瑞郎用于超级计算机Alps的研发和“瑞士人工智能计划”(Swiss AI Initiative)的开展。在该计划的推动下，研究人员于今年9月将瑞士境内首个完全对外开放且公开透明的大型语言模型(LLM)正式推出了市场，并将其命名为Apertus。为了加强数字信息的透明度，瑞士还专门出台了一项联邦法律，要求政府使用的所有专有软件必须保持公开透明。欧盟的分析专家们对这一法律予以了高度评价，称其在欧洲人工智能立法层面上具有里程碑式的进步意义。

施图尔默认为，大型语言模型Apertus的成功问世佐证了一个重要的观点，亦即瑞士有足够的实力开发出符合欧洲法规的自主型人工智能产品。作为有效的人工智能替代方案，这些产品可以帮助瑞士大幅减少对科技巨头公司的依赖。该专家表示：“大型科技公司试图让我们相信，只有他们才具备创建和管理人工智能的能力，但这完全是无稽之谈。瑞士不应被这种毫无根据的荒诞说辞洗脑。”

然而，施图尔默的观点并未赢得所有人的认同。洛桑联邦理工学院(EPFL)人工智能中心的联合负责人马塞尔·萨拉泰(Marcel Salathé)认为，Apertus这类模型的问世虽意味着瑞士在人工智能领域中的一大进步，但依旧算不上革命性的突破。截至目前，计算能力、芯片技术以及数据等构建人工智能系统所需的关键资源仍掌握在少数科技强国的手中。对此，萨拉泰强调道：“事实上，由于人工智能技术完全被中国和美国垄断，因此，在该领域中讨论主权问题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 人工智能主权对瑞士来说仍旧遥不可及？阅读此文以了解更多详情：

敏感数据管理

施图尔默认为，Apertus这类人工智能产品尽管在规模上无法与GPT-5等大型语言模型相提并论，但对于瑞士所有行业部门(其中也包括医疗领域)的数字化转型却至关重要。“我们不能用ChatGPT来处理敏感的医疗数据。Apertus之所以不可或缺，是因为它不仅透明，而且不与任何政治和商业利益挂钩。”

除了Apertus之外，施图尔默还列举出了数百种由瑞士或其它欧洲国家开发并在本土得以应用的开源软件和数字平台。这些产品不仅有望替代源自美国的人工智能工具，还可强化其研发国的技术自主权。

来自德国的开源解决方案OpenDesk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作为微软办公软件套裝的替代方案，OpenDesk由德国数字主权中心(ZenDiS)自主开发。而就在不久前，为摆脱对美国科技巨头的依赖和避免潜在的政治制裁风险，国际刑事法院(ICC)正式对外宣布弃用微软办公系统而转向OpenDesk这一替代方案。

这一重大决策也象征着欧洲在“去微软化”的数字独立道路上迈出的一大步。与此同时，为了帮助这类欧洲本土开发的替代方案进入大众视野，施图尔默还参与创立了“瑞士数字主权网络”(Das Netzwerk für eine souveräne digitale Schweiz)，在瑞士公共部门与私营领域的各个组织之间架起了一座合作的桥梁。

OpenDesk：欧洲信息技术革命的到来？

国际刑事法院于2025年秋季决定在其行政管理中全面替换微软产品，采用德国开源解决方案OpenDesk。此举是对一起地缘政治事件的直接回应：在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政府对国际刑事法院高级官员实施制裁后，微软封锁了首席检察官的电子邮件访问权限。目前，国际刑事法院约有1800个工作岗位正在迁移至OpenDesk平台。该平台由德国数字主权中心开发，旨在帮助国际刑事法院摆脱对美国科技公司的战略依赖。

长期市场分析和当前的支出统计数据证实，欧洲公共行政部门对美国IT供应商有着根本性的依赖。例如，在德国，联邦机构约96%的日常办公工作站和基础IT服务都依赖于微软产品。联邦政府在专有软件上的支出，特别是许可费和管理费用，从2017年的约7.71亿欧元增至2024年的12亿欧元，七年内增长约57%。仅在云服务领域，联邦政府的支出就从2021年的1.36亿欧元增至2024年的3.44亿欧元。

根据目前的预测，到2025年底，德国公共行政部门约有16万个工作岗位将迁移到OpenDesk平台，且这一趋势还在快速增长。仅在巴登-符腾堡州等州一级，已有超过6万名教师成功完成切换。总体而言，这些数据表明趋势正在发生显著转变，但远未达到完全逆转的程度。

(资料来源：Xpert.Digital)

近在咫尺的主权人工智能？

迄今为止，发布在Hugging Face等聚合平台上的开源人工智能模型已超过两百万个，而用户则可对这些模型进行共享和下载，其中就包括瑞士研发的Apertus。据计算机工程师乔舒亚·谭(Joshua Tan)介绍，Apertus是“唯一跻身Hugging Face全球前十的欧洲大型语言模型”。乔舒亚·谭居住在美国，同时也是数字自治研究组织Metagov的创始人。

乔舒亚·谭表示：“Apertus向我们证明了，高级人工智能模型的构建并不依赖于从互联网中窃取数据。”

科技巨头们时常对外高调宣称，没有任何产品可与他们的人工智能系统相抗衡，而所有的挑战者都将被现实浇上一盆冰凉的冷水。乔舒亚·谭认为，这种傲慢的论调不过是为了掩盖和打压各国在数字主权方面取得的进展。除瑞士以外，其它一些国家也正通过与国家研究实验室或公营机构的合作来着手研发自己的人工智能模型。

新加坡、西班牙和瑞典无疑是这些国家中的佼佼者。乔舒亚·谭认为，其余国家也将纷纷效仿。因此，他希望各国政府之间可以通力合作，建立联盟，从而更有效地推进主权人工智能解决方案的研发。最后，这位专家总结道：“事实上，我们与主权人工智能之间的微小距离已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随着替代模型的逐步普及，人们将渐渐意识到，主权人工智能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幻想，而是某种能够真正改变他们当下生活的现实存在。”

(编辑：Veronica De Vore，编译自意大利语：Aikens Jun/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