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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堡:花季的记忆»(10)

校长夫人与待嫁的女儿一齐回了美国,Max在瑞读大学,所以没有跟去,他在老Austan的广告公司做兼职。他的部门经理常向我夸起他:“极聪明的一个小伙子呢,只是性格太沉郁了。”Max?我的像阳光像飞鸟像被上帝吻过的天使一般的Max,他会性格沉郁?我突然发现,太久没有和nax沟通,他已不再是那个穿着印有冰熊花案睡衣的小男生了。

经常和老Austan聊起过去的来来往往,我们在花园晒太阳的时候,边啜果汁,边闲闲述给他听,他时不时地“唔”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安逸的,包括那蓝天,那清风,那恰如其分的阳光,那不早不晚飞过的小鸟,都舒适得令人疑心它们的真实性–我咬着麦管对自己低低说:“这样,也未尝不可!”

Max日渐消瘦,腮上已隐隐有连鬓的胡子,眼窝更加窈陷,让人猜不透那双绿色的眼眸到底蕴藏些什么。

时而说到叶翔,我微笑着晃着喝了一半的柳丁汁,“你看,他姓叶,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叶’,两家又邻居,这样日久天长……”

“这就是所谓中国式的缘份吧!”老Austan慈爱地望着我。

“什么缘份不缘份,”我又从盘中拈起一枚腰果,仔细观察着,“所谓缘份,不过是两个人为相识而找的借口罢了,一旦人走席散,这不是一句屁话?”

“唔!”老Austan轻轻应着,很长时间不见下文,我猜他睡着了,回屋取了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

新接了“Nacal”香水代理商的广告,这一款是以东方神韵为主题,公司设计了十几个版本都被驳回,“Nacal”是瑞士化妆品老牌子,本身就是香水起家,近年被CD、Gucci、Shiseido、Estee Lauder……这些国际名品挤得略显吃力,新组建的董事会正雄心计划夺复失地,此季香水就是他们策略中的第一步,交关重要。连换了几个名模,不是太风骚,就是太呆滞,花重金从尼泊尔请来一个巧克力美人儿Nacal公司气势汹汹地说他们不是做印度香广告。

十分头痛,连老Austan都亲自开策划会。就在“新加坡楼”订做了一套鹅黄地金枝描梅折花旗袍,下午闲来无事,仗着老Austan宠惯,一径向会议室冲进去–老Austan不以为。许地微笑着,董事会那一干老臣子既惊且怒,而NaCal公司商务代表的眼睛,则像通了电源后的变压灯泡一样,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就是她了,”他兴奋地搓着手,“不知这位小姐是哪个模特公司的?她是最合适的广告代言人,忧郁而神秘的东方女性……”

公司的总执行官Plewe先生不悦地横了他一眼,“这位是夫人……”

老Austan依旧微笑着,“试试也未尝不可!”

谁知盲拳打死老师傅,这支广告一炮走红,片约纷沓而至。我虽好玩,也懂得孰重孰轻,总是看Austan先生的示下。老Austan年纪大了,公司的事已基本不问,他的全部精力用在如何讨我欢心、捧红我。

接的第一部电影就是个巨片,好莱坞拍的《阿拉丁与神灯》,我在其中扮演那个中国公主。

Max工作的废寝忘食已经到了极致,一件褐色的旧夹克从春穿到冬,有时劝他换换,他缓缓抬起头,一副被人掌掴的悲愤神色。

从意大利拍片回来,给Max带了一件Gucci的休闲西服外套,Max道了谢收下,却仍不大穿,一时好奇问起,Max淡淡道:“没什么其他的缘故,叶子姐姐,只是,这件夹克是我哥哥的……”一下子呆了过去,两颊上冰凉冰凉,直到Max递面巾纸来时,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老Austan有朋友在做医疗美容生意,一年去打一次羊胎素–于子叶,什么时候开始必须依靠药物与手术来葆住青春?

二十九岁生日那天,老Austan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待司机开到海滩,一幢极美的酒店已经起立,门前停着一辆银灰色卡迪拉克–嗨!什么是爱情,我根本不相信,当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在关键时掏不出一分钱来,眼看你焦虑,痛苦,你心里还能泛出甜蜜的感觉吗?爱情!Austan先生所给予我的一掷千金的爱情让我充满了安全感,仿佛一个久饿的人被扔进了面包堆里。

在夏威夷,玩票性质地出演一幕枪战片的女1号,可这是一场男人戏,女人的台词根本很少,没戏的时候,大半陪在老Austan身边,他精神越来越差,每天要在我的督促下,吃这个那个的营养补药一大堆。

回到瑞士时,意外地收到了Max的辞呈,罢了!人各有志,他已完成学业,工商管理学士,不愿屈尊为一个小小的广告策划员–罢了,罢了。

老Austan死得平静而满足,“感谢你,亲爱的孩子,你给了我太多的快乐–像是上帝派来的小安琪儿。”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下午,依旧风清云淡,有玫瑰的香味阵阵袭来,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但真诚地说:“我也谢谢您……”但他已听不见了……

Austan谢世后,我盘掉了他所有的公司,只身飞往美国,是他的竞争对手收购的,我想董事会那一班员老肯定千诅万咒地骂得我脊背上淌冷汗。其实,人活这一辈子,赚钱只是个过程,我自忖无能力打点这些产业,亦无法进入那些费心费力、看人脸色拿钱的女强人生涯–“对不起,Austan先生,”我默默在心里抱歉道。老Austan的遗像一如往日般亲切温和,仿佛在慈蔼地说:“没关系。我亲爱的孩子,只要你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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