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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哥达:瑞士小传(五)

圣哥达山口航拍图 Keystone/DesAir/Heinz Leuenberger

2016年6月1日,圣哥达基线隧道开通仪式。人潮涌动,欢歌笑语。在七位联邦委员的陪同下,德、法、意三国总理登上了驶向“世纪工程”的专列。这条耗资120亿瑞郎、长达57千米的新隧道再次创造了世界纪录。即使认为它的经济意义由于贸易网络东移而不及旧版铁路隧道,它的开辟仍是便利欧洲交通、象征欧洲团结的盛事。遗憾的是,欧盟高层均未到场,仅有交通委员布尔克(Violeta Bulc)出席。

专列上的瑞士联邦主席施耐德-阿曼与德、法、意三国领导人 Keystone

冷战结束至今,瑞士依然是全球最具竞争力和吸引力的国家,也是欧洲最繁荣和安定的地区。它诞生了女性联邦主席,女性甚至一度在联邦委员会占据多数。1999年,一部新的联邦宪法取代了1874年宪法。瑞士废除了死刑(1942年民事,1992年军事,1999年入宪),而将堕胎(2002年通过公投)、同性登记伴侣关系(2005年通过公投)和有控制地发放海洛因(2008年通过公投)合法化。90年代提速的“去工业化”使制造业占瑞士经济的比重降至不足1/5,“集中化”则缔造了嘉能可、雀巢、诺华、ABB、瑞银、瑞信等总部位于瑞士的跨国企业和金融机构。

不过,瑞士政府的日子并不滋润。它要应对2007年经济危机爆发后的瑞郎升值压力,要被迫放宽银行保密规定并与美国、欧盟等开展税务信息自动交换,还要为填补退出核能后的缺口加快能源结构改革。90年代爆发的无主账户、对德合作等二战遗留问题,则给尴尬的瑞士政府和民众背上了历史包袱。

移民不断涌入使瑞士成为西欧人口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外国居民比重从1910年的15%、1940年的5%、1970年的16%升至今天近25%。2015年,全国人口达830万,有望在30年内突破1000万。排外思潮和日益严格的移民政策与人口同步增加。当绿党等新左翼党派从未参与政权,右翼民粹主义的人民党却已跃升为联邦议会第一大党。

2011年3月23日,圣哥达基线隧道贯通。 Keystone

尽管恐怖主义、网络安全等非传统安全威胁要求国际合作,独善其身越来越难,瑞士仍在坚持“特例独行”。2002年,瑞士终于通过公投而加入联合国。但是,当政府支持参与欧洲一体化,民众的疑欧情绪却愈发强烈:1993年,公投中有50.3%的微弱多数反对瑞士加入欧洲经济区,使瑞士不得不凭借“双边道路”规定对欧关系。通过1972年自贸协定、1999第一批双边协定、2004年第二批双边协定(包括2008年对瑞士生效的《申根协定》)等,瑞士获得了稳定的经贸伙伴和优惠的市场准入条件,却免于承担欧盟成员国的许多强制性义务。

反观欧盟,它经历了世纪初的快速扩张,但近十年的经济危机、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和难民危机使其步履维艰。它的制度缺陷和官僚主义饱受抨击,各国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重新抬头,英国通过脱离欧盟公投如打开了新的潘多拉盒子。无论欧洲自1914年开始的衰落是否绝对,今天的欧洲都处于进入21世纪以来最黯淡的时刻。

随着欧盟吸引力锐减,入盟逐渐淡出了瑞士政府的战略目标。2014年2月,违背欧盟人口自由流动原则的“反对大规模移民”提案获得公投通过,动摇了双边协定的基础,使欧瑞关系跌入低谷。未等双方达成解决方案,2016年6月15日,瑞士政府宣布撤回冻结多年的入盟申请。当英法海底隧道未能阻止英国民众选择脱欧,圣哥达基线隧道又如何拉近瑞士和外界的距离呢?

圣哥达基线隧道和勒奇山基线隧道在欧洲铁路网中的枢纽作用 swissinfo.ch

与英国、挪威和冰岛不同,瑞士位于欧洲心脏。从地缘角度看,它本应是欧洲一体化的核心成员。历史证明,经济意义上的欧洲一体化始于中世纪,瑞士人堪称此过程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他们并不比邻人高尚、强壮或智慧,甚至“瑞士人”也是一体化作用于中欧环境和历史的产物。他们的生存需要邻国的资源,他们的制度来自大邦的启迪,他们的财富过去、现在、将来都离不开欧洲人力、技术和资本的贡献。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瑞士或许有理由认为欧盟构成了威胁:当民族国家可以在盟内保持文化独立性,它却可能因为融入欧洲而迷失自我。

魔鬼桥战役纪念碑,沙俄政府1899年立。 他山未眠客

那么,瑞士的自我又是什么?且看圣哥达如何回答。

圣哥达似乎是矛盾的,它既是屏障,又是通道。但是,屏障已存在千万年,为瑞士提供身份的是通道。瑞士未来的角色,也将是通道而非屏障。因此,它的价值并非体现在反抗暴政、保持独立,或置身事外、超然中立,而是它所主张的自由、平等、法治以及联邦主义、多元主义、理性主义和人道主义的成功实践。“多元一体”,瑞士可以成为欧洲的榜样,其精神可以在欧洲发扬光大。

瑞士的未来会怎样?我无法预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瑞士来自欧洲,也将回到欧洲。瑞士因欧洲兴起而兴起,危机而危机,衰落而衰落。欧瑞关系的发展首先不是瑞士人的主观意见,而将更多地取决于欧洲形势,一如瑞士的命运将取决于欧洲的命运。不过,我们至少可以期望,如果瑞士表现得更加自信、宽容、灵活和目光长远,它在短期内不会因为犯错而沦为“欧罗巴的孤儿”,进而可以在中长期实现对欧洲的回归。要知道,在欧洲伤痕累累、较今日艰难百倍的1946年9月19日,正是在苏黎世,丘吉尔曾经呼吁:“让欧洲崛起!(Let Europe arise!)”

(终)

今日的圣哥达山口和客栈,萨索要塞深藏于后方山中。 他山未眠客

作者简介

他山未眠客,现居瑞士,平日碌于生计,闲时颇好文史。尝闻友人怨文字不通,不得尽观瑞士繁荣之由,又睹媒体人云亦云,报道不乏陈见疏漏。故作此文,凡五章,试以不足万言梳理海尔维蒂发展大略,欲抛砖引玉,洗刷视听,敬献于同好瑞士之华人读者。

*编者:《圣哥达:瑞士小传》系列由他山未眠客供稿,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瑞士资讯swissinfo.ch分五期刊登。本期为最终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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