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关税阴影下的瑞士医疗器械产业

在瑞士瓦莱州(Valais)一家骨科手术用品领先制造商Gomina公司，一名员工正在检查一把往复式外科手术锯片。瑞士是医疗器械企业高度集中的国家之一。 Keystone / Gaetan Bally

2025年，美方对中国、欧洲等主要经济体的贸易政策持续摇摆不定。自4月起，美国宣布对来自中国的医疗设备、电子产品等加征高达145%的关税总额，随后在5月，美方宣布暂停部分关税措施，为期90天。与此同时，美国也在“互惠关税”框架下对欧洲和瑞士进口商品多次调整税率，从最初拟定的31%关税回落至当前暂缓执行的状态。预计整体关税政策的走向将于7月15日后进一步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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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全球经济与贸易格局动荡的形势下，瑞士制造的胰岛素注射笔和骨科植入物也被卷入漩涡之中，但关税对该行业的具体影响尚不明朗。

这些企业可能不会像制药巨头诺华(Novartis)与罗氏(Roche)那样开发重磅药物或成为报纸头条的常客，却是全球医疗体系的隐形支柱。医疗器械涵盖从诊断、预防、监测到治疗所需的各类产品，如用于骨科植入的螺钉及手术专用精密工具。

医疗器械咨询公司Confinis的首席执行官安德烈亚·比亚休奇(Andrea Biasiucci)指出：“瑞士具备极具吸引力的劳动制度框架，得益于其大学长期位居全球前十，以及众多跨国公司在此设立办事处或总部，因此其创新能力十分出众。”据他透露，2023年瑞士医疗器械企业多达1’400家，对于这样一个国土面积不大的国家来说，其密度可谓是极高。

但瑞士医疗器械制造商目前对未来成本充满不确定，他们在观望美国对瑞士出口产品加征关税幅度的进一步消息。最初，美国总统特朗普于4月2日宣布了一系列报复性关税措施，瑞士被列为征收31%进口税的对象(英、法)，这一税率远高于最初对欧盟设定的20%。一周后，这位美国总统又改变立场，宣布暂停对瑞士和欧盟征收进一步的对等关税，直至7月9日。

比亚休奇表示：“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时刻，因为瑞士的生产成本本来就高，而且国家规模较小，企业难以像竞争对手那样扩大产能。31%的关税几乎会彻底扼杀瑞士公司在美国市场销售产品的机会。”

目前，美国对来自瑞士和欧洲的商品征收10%的关税。尽管这确实带来了一些问题，但一般认为尚不构成重大威胁。然而，由于特朗普经常改变立场，例如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威胁要对欧盟所有商品征收高达50%的关税，因此整个行业的前景仍充满不确定性。

“高度复杂”的供应链

尽管欧盟依旧是瑞士最大的出口市场，但瑞士生产的50万件医疗器械中，有23%销往北美，其中主要是美国。2024年瑞士对美医疗器械出口总额达28亿瑞郎(约人民币247.1亿元)。若征收31%关税，相关制造商及买家将承担超过8亿瑞郎(约人民币70.6亿元)的额外费用。

“很明显，一旦征收关税，就会成为自由贸易的障碍，因为总得有人为此买单。”瑞士医疗科技协会Swiss Medtech的副主任丹尼尔·德尔福斯(Daniel Delfosse)表示。

此外，欧洲医疗科技协会(MedTech Europe)指出，医疗器械的价值链高度复杂、跨越多国。美国医械协会(American medical device association)也曾发表过类似的意见。

《金融时报》近期报道举例，一台普通的美国产输液泵，其电子零件、树脂等组件可能来自美国、墨西哥、哥斯达黎加、德国、中国、匈牙利、印度及意大利等20多个国家；在欧洲，这些零件则可能来自40多个国家、4’000多家供应商。

“我们可能会不止一次遭遇关税，而是多次受到冲击，”欧洲医疗科技协会总干事赫苏斯·鲁埃达·罗德里格斯(Jesús Rueda Rodríguez)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并强调关税将影响全球各地的制造商。

德国跨国公司西门子医疗(Siemens Healthineers)、荷兰制造商飞利浦(Philips)以及美国巨头通用医疗(GE HealthCare)等医学影像设备领域的医疗器械巨头和竞争者，均在上个月的财报电话会议中宣布，由于关税影响，他们已下调了2025年的业绩预期。

注射笔

注射笔这一类医疗器械近年来备受关注，每天为数百万患者提供减重、胰岛素注射及辅助生殖等服务。

据供应链技术公司Sphera报告显示，全球612家注射笔零件供应商中，瑞士占据177家，位居全球首位，瑞士由此成为全球注射笔生产重镇。

总部位于索洛图恩州(Solothurn)的Ypsomed是全球注射笔领域领先者之一。该公司表示，当前美国进口关税变化不会对他们造成直接影响，因为这些注射笔主要从瑞士和德国工厂供应欧洲和亚洲，只有约10%的产品直接销往美国。

据Ypsomed的发言人介绍，其客户包括生产Ozempic和Wegovy等减重及糖尿病药物的诺和诺德公司(NovoNordisk)，而其供应链的管理，包括注射笔的填装环节，都是由客户方负责的。

在第一季度的媒体发布会上，这家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官、丹麦人卡斯滕·蒙克·克努森(Karsten Munk Knudsen)表示，最近公布的关税并未实质性地改变其对2025年的财务预期，但他指出，“潜在的扩大化”可能会对公司及其所在行业产生负面影响。他没有说明这些关税将如何影响公司的供应链。

生产迁移与关税豁免

专家认为，避免反复无常的关税的最佳方式是将生产迁往美国，但这一举措需要提前规划，正如Ypsomed的竞争对手SHL Medical以及牙科植入物制造商Straumann所做的那样。Straumann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其在北美设有四个生产基地，并拥有全球化生产网络。他说：“我们在美国销售的解决方案中很大一部分已在美国本地生产。”该公司于2005年在马萨诸塞州设立了其北美总部，这也是其在瑞士以外的第一个生产基地。

但对占瑞士医疗器械行业90%以上的微型或小型企业来说，将生产线迁往美国并不可行。欧洲医疗技术协会的德尔福斯表示：“如果你不再想在瑞士生产，而想改在美国生产，那也不可能那么快完成转移。”他说这主要是因为医疗器械要在美国上市，必须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批准。根据器械的复杂程度，这一审批过程通常需要四到六个月。

尽管Straumann公司没有具体说明其在美国设厂花费了多长时间，但其他在医疗技术领域活跃的欧洲公司将生产设施迁往或新建于美国，通常需要一到三年时间。

尽管Straumann公司没有具体说明其在美国设厂花费了多长时间，但其他在医疗技术领域活跃的欧洲公司将生产设施迁往或新建于美国，通常需要一到三年时间。

“如果你已经在美国设有生产设施，确实会更快一些，但大多数中小企业并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事情并不像说一句‘好吧，我们把生产转到美国去’那样简单。”

其他一些公司则寄希望于1976年《内罗毕议定书》(Nairobi Protocol)以规避关税。助听器解决方案的重要制造商之一索诺瓦Sonova就是其中之一，该公司在中国、越南和瑞士生产设备。该项国际协议为残障人士使用的设备提供免税待遇，包括视听辅助设备、盲文器材以及在教育场所使用的专用医疗设备。根据《美国联邦公报》(US Federal Register)和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的信息，医疗设备目前仍然享有关税豁免。

调整策略与持久抗争

“这些关税的本意是为了在美国创造就业机会，并抑制其他地区的生产，但对于像瑞士精密医疗器械这样一个高技能市场来说，实施起来可能会非常复杂，”Confinis医疗器械咨询公司的比亚休奇表示。即使这些制造商在供应链中扮演着关键角色，但如果无法有效抵消关税带来的影响，他们最终将不得不压缩利润空间以维持器械价格不变，或者将成本上涨转嫁给买家或患者。

为了缓和美国的立场，瑞士表示将向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的医疗器械开放本国市场。目前在瑞士销售的设备仅限于符合欧洲法规的产品。这意味着，在瑞士境内开发和制造、用于出口美国的医疗设备，反而无法在瑞士国内销售。

“我们目前的首要目标是尽可能压低关税，”瑞士医疗科技协会的德尔福斯表示。该协会一直在为推动这一政策变更而积极奔走。

(编辑：Virginie Mangin/ac，编译自英文：樊桦/x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