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诺电影节新任艺术总监表示:“夏季举办活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去年年底,吉奥纳·纳扎罗(Giona A. Nazzaro)接替莉莉·辛斯廷(Lili Hinstin)成为洛迦诺电影节(英、意)外部链接的艺术总监。对于像纳扎罗这样经验丰富的影目编排人来说,新的职位总会带来些挑战。他曾在鹿特丹和威尼斯等电影节上崭露头角。今年的任务则更加艰巨,因为他还要面对疫情影响和电影业转型。
意大利电影评论家和作家吉奥纳·纳扎罗在罗马家中远程连线接受了瑞士资讯swissinfo.ch的采访。他用英语和我们交流,但他也能熟练地使用意大利语、法语,甚至是苏黎世德语(达到完美程度)。他还会说葡萄牙语,正是对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巴西边缘电影的热爱促使他学会了这门语言。
他的父亲是苏黎世ABB公司的工程师,纳扎罗在那里出生并成长到十几岁。但对他来说,他的家“是在电影院里,是在唱片机旁听着最喜欢的唱片”。
纳扎罗是一位爵士乐爱好者,至今还喜欢听他年轻时流行的朋克摇滚乐。他是个什么都看的电影迷-他刚刚买了《速度与激情》(Fast&Furious 英)外部链接的蓝光影碟,准备在采访后观看。纳扎罗对动作片相当重视,曾写过几本关于动作片的书,这也使他成为香港电影界和吴宇森(英)外部链接执导作品方面的点评权威。
作为电影节的内部人士,纳扎罗既是专家,也是通才。他坦言,每次看约翰·福特(John Ford)的电影都会流泪,但站在专业角度上,鉴于数字媒介对我们如今观影方式的影响,他会主动撇开个人情绪:“如果你是一名普通的观众,怀念在电影院里的观影体验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但如果你从事文化工作,并努力想了解事业界动态,那么就不能够怀旧。你必须要有政治思维。而政治思维在这里指的是:你如何应对某种情况?你如何看待它?如果你用昨天的视角去看待现在发生的事情,那么你将很难有大的进步。”
至于今年的洛迦诺电影节,它原定于8月4日至14日举行,纳扎罗预计活动将以现场观影、线下参与的形式回归。他说:“夏季在洛迦诺举办活动或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由于出行限制,我们预计本届电影节现场观众人数将下降50%”。
瑞士资讯:您是如何进行影目编排的?你是更关注地理风情的全面度,还是更注重主题的丰富度?
吉奥纳·纳扎罗:我的主要目标是不希望观众感到无聊,生命非常宝贵,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的另一个目标是给观众带来一些他们从未见过或从未体验过的东西。我想给观众带来惊喜。我喜欢将自己置身于一个不熟悉的环境中,这样我便不会循规蹈矩地按照经验办事。相反,我会抛弃先入为主的想法,时刻睁大我的双眼。
现年55岁的吉奥纳·纳扎罗(Giona A. Nazzaro)因在2016年至2020年间举办的威尼斯影评人周的大胆选片而在影展圈内声名鹊起。在此期间,他还同时承担了罗马电影节、都灵电影节和瑞士(尼翁)真实国际纪录片影展的策展任务,并担任荷兰鹿特丹(荷兰)国际电影节的艺术委员会成员。
作为一名作家,纳扎罗出版了关于格斯·范桑特(Gus Van Sant)、斯派克·李(Spike Lee)和阿贝尔·费拉拉(Abel Ferrara)的专著,他还是香港电影研究的意大利籍先驱。他的著作《开拍—跨时代的电影之路》(Forme di un transgenere cinematografico,Le mani出版社, 2000)获得了巴尔巴洛影评人奖(Barbaro/Filmcritica)。纳扎罗还深入钻研小说,并出版了小说《蒙德拉贡的魔鬼》(A Mon Dragone c’è il Diavolo/The Devil is in Mon Dragone,Perdisa Pop出版社,2010)。
瑞士资讯:您在观察当下的电影圈时,会有什么体会?
吉奥纳·纳扎罗:现在的电影人和过去的电影人有很大的不同,过去的电影人大多是电影爱好者,他们在拍电影的过程中不断与电影史进行对话。现在的电影人可能没有看过那么多电影,也没有上过电影学院。他们可能是通过电子游戏或音乐来培养对电影的兴趣。我们面对的是没有“过去”的一代电影人,他们的行为往往出于本能,有时甚至在不熟悉其工作的情况下,就能实现影片的再创造[实验电影制作人],比如斯坦·布拉克吉(Stan Brakhage 英、西)外部链接。
这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情,它要求我们这些排片人重新思考我们看待影像和想法的方式。它令我们时刻保持专注。最棒的一点在于,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瑞士资讯:您如何看待现在的电影行业和30年前的对比?
吉奥纳·纳扎罗:我当年的成长阶段对电影院和回顾展颇有兴趣,认为电影是以线性的方式发展。但在如今的数字时代,我们发现它可以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它可以用不同的语言讲述不同的话题。电影史显然有存在的意义,了解拉乌尔·沃尔什(Raoul Walsh 英)外部链接和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 英)外部链接还是很重要的,但没必要重拍他们的电影。我们需要了解今天有哪些电影人能够创作有意义的作品,与观众开展有意义的对话,就像沃尔什、霍克斯以及约翰·福特(英)外部链接的电影与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对话一样。
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关系,一种“必要性”关系;这些电影有存在的必要,它们倾诉的对象是制片国。例如,沃尔什、霍克斯和福特是在与美国对话,而罗伯托·罗西里尼(英)外部链接在与意大利对话。二战结束,标志着长达20年的法西斯主义统治的终结,彼时罗西里尼“创造”了新现实主义(英)外部链接。通过执导《罗马,不设防的城市》(Roma città aperta/Rome, open city,1945年)这部影片,罗西里尼表示:“意大利就该这样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显然,意大利并不希望透过罗西里尼的双眼来看待自己。电影人总是比他们所在的国家更有良知。
瑞士资讯:您认为这对今天的电影人来说还有意义吗?
吉奥纳·纳扎罗:我们需要重塑与当代电影人的这种关系,并不断思考为什么电影对我们而言很重要。众所周知,电影诞生100年来,始终是男性、白人、异性恋和西方文化占据主导地位。今天我们需要发挥正能量,使电影更具包容性,以便未来100年的电影不再由男性、白人、异性恋和西方文化所主导。如果你不从过去汲取经验,那么谈论过去就毫无意义。
瑞士资讯:从洛迦诺现在的情况来看,在前任艺术总监工作的基础上,你会有哪些取舍?
吉奥纳·纳扎罗:我们都是在为洛迦诺电影节服务。“我要改变它”这种话听起来过于狂妄。为电影节服务就意味着:努力了解当今电影业的发展方向。它如何重塑行业内部不同的能量和节奏?我们与影像的关系正在转变,不同的观众如何与之进行互动?不同的观众如何在电影节的框架内互动和对话?这与我本人的取舍无关。我们正面临一个完全未被探索的新局面。
瑞士资讯:您是指疫情吗?
吉奥纳·纳扎罗:疫情重塑了整个[电影行业]的格局,我们曾以为它永远不会改变。感觉2019年就像上个时代一样。当时大家的节奏是这样的:洛迦诺电影节一结束,我们就去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然后去参加多伦多电影节,再接着参加圣丹斯电影节,此后我们再为柏林电影节做准备。这就是常规的活动周期;整个节奏很好,这个行业也按节奏来运行。现在一切都变样了。回归旧常态根本不可能,因为过去一年半发生的全局变化将持续存在。我期待着电影节能够重回线下,但电影行业一定会面临结构调整,在不断被重塑的新行业周期中,探索新的电影消费场景、消费方式以及制作方式。
瑞士资讯:到目前为止,您如何看待电影行业的重塑?
吉奥纳·纳扎罗:今天我在电影杂志《综艺》(英)外部链接上读到一篇文章,说的是即将上映的大片将如何重塑影院上映期。比如一部新的《碟中谍》如果在夏季上映,放映时间可能会一直持续至秋季;直到10月中旬,影片将登陆其他国家的影院。如今电影院几乎都破例为很多电影规划了长达45天的上映期,之后影片便会在流媒体平台上播出。而网飞(Netflix)则在韩国等地投资于新的制作,其中包括电影和连续剧。整个行业正在彻底重塑,几乎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未来正在不断演进。
瑞士资讯:包括戛纳电影节在内的一些知名电影节对流媒体平台制作的电影持严重的保留态度。您在选片时会有意排除HBO或Netflix的作品吗?
吉奥纳·纳扎罗:绝对不会。我明白部分流媒体公司同时包揽了影片创作、制作、发行和销售等各个环节的业务。部分公司对我们长期以来熟知的电影业岗位构成挑战。我明白其中隐藏的风险,但这种改变还是会发生,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我可以选择在哪里看电影,那我肯定会选电影院。我们支持与院线上映有关的工作人员,包括发行商以及与独立电影人合作,并支持他们工作的销售代理。但作为一个电影节的艺术总监,我有责任在选片时睁大眼睛,毕竟口诛笔伐地称 “这些人正在摧毁影院”显得太过于轻率。
瑞士资讯:正如您所说,他们是在重塑,不一定是在摧毁。但这么做会有好结果吗?
吉奥纳·纳扎罗:电影业一直在转型,因为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对资本主义和经济具有重要意义。它并不是在一间手工工场(bottega)内制作的东西,也不像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工作室里,艺术家独自制作的一尊大理石雕像或一幅画。品质并非由源于某个特定场所。Netflix上的每部作品都好吗?当然不是!影院上映的每个作品都好吗?自然也不是。所以问题在于如何进行影片编排,这才是真正的挑战。你需要驾驭所有这些不同的趋势和新制作,并扪心自问:真正重要的是什么?这是一个复杂的选择,因为你需要同时处理多个编排任务。
瑞士资讯:您如何评价流媒体平台对影片创作的影响?
吉奥纳·纳扎罗:以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爱尔兰人》(英)外部链接为例,这部影片由Netflix制作。在传统的制片体系中,这部电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天日,而斯科塞斯的新片《花月杀手》(英)外部链接也是如此,目前该片处于预制阶段,它将成为苹果公司的第一部原创电影。电影《马尔科姆与玛丽》(英)外部链接以黑白色调描写两个演员在房间里交谈两个小时,类似于这样的电影绝不会诞生于传统电影工作室中;即使有,观众的数量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多。
瑞士资讯:因为制片公司遵循商业逻辑,所以他们会试图规避风险……
吉奥纳·纳扎罗:是的。我们今年会以作品回顾的形式向观众展示阿尔贝托·拉图瓦达(Alberto Lattuada 英、意)外部链接执导的影片,但如果你想知道电影行业的发展方向,你就得观看我们选出来的参赛影片和短片,因为它们是当代电影人的作品。他们也许从未听说过阿尔贝托·拉图瓦达,甚至没有听说过约翰·福特,但他们能使电影业保持生机活力。
瑞士资讯:你认为哪些地方存在可能影响或破坏影片编排的陷阱和危险?
吉奥纳·纳扎罗:我们必须防止电影节只呈现单一形式的作品。我认为电影节可以成为一个万花筒,你可以展示有趣的北美大片、欧洲最佳影片、新出道的电影人制作的第一部电影,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其他影片。你可以把所有这些能量汇入影片编排过程中,让众多不同的观众体会到其中的意义。这并非简单的折衷主义,因为今天电影的存在方式就包含着无数不同的可能性。它不再是垂直的,也不再是水平的,而是发散的。发散,就是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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