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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是我第一個家”

Sr. Jermia在台灣大家都叫她陶慧音修女。
Sr. Jermia在台灣大家都叫她陶慧音修女。 陶慧音修女 提供

台灣是什麼樣子,1977年全球通訊甚至不發達的時代,沒有幾個瑞士人知道台灣在哪裡。而一位年輕的瑞士修女卻在一段讀經祈禱之後,決定放棄原本的計畫,隨著修會的安排到台灣。當時24歲的她從一句中文都不會,到今日通熟原住民的語言,40多年後台灣已經是她家。她說:「瑞士是我第二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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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 Jermia在台灣大家都叫她陶慧音修女,是瑞士聖十字架慈愛修女會(Barmherzige Schwestern vom hl.Kreuz,德)外部链接的修女,言談間流露的開朗神情,表情裡揉合著西方的五官和台灣陽光的氣息。在接受採訪時,中文流利,甚至有台灣東部的口音,與當地人無異。

但回想起最初到台灣的日子,從溫度到濕度無一處細節與瑞士相似,要能感受「家」沒那麼快速簡單。

為了傳教,突破重重語言障礙

陶修女說:「我初到台灣的頭兩年修會安排我學中文,我在台北火車站附近的一所學校學習。當時看不懂太多中文字,我很怕去太遠的地方,會找不到回來的路。因為無法完全用語言表達自己,時常很灰心,覺得自己連幼稚園的孩子都不如。」

而學語言,不能只靠翻譯。陶修女說:「台灣人見面時,大家都問候我『吃飽了沒』? 我一直到後來才知道這是問候語,一定要回答『吃飽了』。這些無法直譯的當地說法,課本裡根本沒有,當地人相處久了才懂的。」走入人群,成了她理解語言的竅門。

聖十字架慈愛修女會(Barmherzige Schwestern vom hl.Kreuz,德)外部链接,瑞士總會位於琉森湖畔的Brunnen,成立於1856年。1921年開始前往中國東北傳教,1955年應白冷會神父邀請來台灣台東宣傳福音外部链接

首批到台灣的四位修女曾經長期在中國服務,她們以流利的東北腔華語很快地融入當地部落。修女會提供醫療救助、人道關懷及福傳工作。全盛時期每年都有幾位修女一起來台東服務,分別來自瑞士、德國及奧地利,總共來了34位修女。遵守著「時代的需要是天主的聖意」之精神,在台灣的土地上深入山區,助人無數。

靠著努力與恆心,第二年陶修女已經進入聖經內容的語言課程。她對自己的要求高,老師也嚴格。她記得當時期末考時,老師考試的方式是準備5個信封,裡面各有一個聖經故事,她必須按照抽到的故事,寫出一篇3000字的文章,試想她如何用中文說明這個故事,將聖經裡的道理說給當地人聽。口試時,再一次口頭申述自己所寫的內容。

70年代仍是漢字手寫的年代,用紙筆一刻一畫寫完3000字中文的文章,即便對母語者都不是簡單的要求。為了傳教,陶修女花了兩年的時間,全心全意投入學習,聖經裡的一字一句化成千百個方塊字,烙印腦海。好的語言基礎,苦練是必要的路。

走入東台灣,面對語言和環境的新挑戰

語言精進到一個程度後,陶修女到了台東開始傳教工作。然而傳教,並非是拿著聖經,對不認識基督宗教的人開始說道理,她必須先認識當地的人,了解當地的生活。因此她進入當地的聚落社群,以她在瑞士培養的專業「物理治療」服務當地。

「時代的需要是天主的聖意」這是她所屬的聖十字架慈愛修女會的精神。 

一個名叫尚武的小村莊是她的東台灣第一站,當時台灣偏遠地區的基礎建設並不發達。第一年為了適應生活,衛生和飲食都不習慣的情況下,瘦了10公斤。她笑說:「有一天我醒來發現腳邊有一個同伴,一隻大老鼠竟然睡在旁邊。」據描述她當時心裡很驚,但四十年後自己再說起,卻是笑嘻嘻。

陶慧音
陶修女早年在台灣的留影。 陶慧音修女 提供

陶修女說:「我在台北學的中文,到了台東還是聽不懂,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口音,須要花一些時間了解。」如今陶修女說話就像是台東人一樣,帶著閃亮熱情的太平洋風情。訪談裡我們笑談,各地的中文口音,就像是瑞士德語一樣,多元有特色。

尚武之後,她在太平洋的海風吹拂下,又待了池上15年,初鹿23年。克服生活裡不斷而來的挑戰,就是認識一個陌生地方的過程。

原住民部落中的人情滋味

四十多年的台灣歲月,陶修女見到了進入物質充裕的時代後,人們在生活型態與待人接物上,都和從前不同了。

她說:「我以前到南橫山區裡的部落傳教,敲敲門主人讓我進來。我雖然是陌生人,但是他們關掉電視,聆聽我說話。」物質簡單的年代,人與人之間也較無芥蒂,自然交流。

山間聚落的形成,有互助互生的功能,陶修女也看見:「當時人們那麼窮,但是什麼都要拿出來分享。村子裡有人殺了一隻豬,就趕快分給其他人。沒有冰箱的時代,東西卻都是新鮮的。」

勤往山裡走,陶修女認識越來越多南橫山區的布農族人,她說:「有一次我去山上看朋友,他們為我準備了一桌菜,裡面竟然有魚,可是山裡怎麼有魚呢?原來他們是為了歡迎我,而特地下山買的。我就告訴他們,以後再去買魚,我就不來了。」陶修女非常明白這就是心意,但大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寬裕,她因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傳教就是進入人群,看見需要

年輕時的陶修女最想去巴西傳教,為此她在瑞士時還學習了葡萄牙文,但教會的長上卻要派她到一個叫Formosa的地方,雖是葡萄牙文的地名,卻是相反的方向。她說:「為了到台灣,我還加強了英文,因為那是一個英文比較管用的地方。」傳教是進入人群的工作,她再次強調語言是必要的工具。

40年前瑞士人對台灣的認識還少。陶修女說:「我的親友當然會擔心我,不過他們來過之後,都理解了為什麼我把這裡當作第二個家。我在這裡一點都不寂寞,如今已經是第一個家了。」

陶修女個性活潑,進入修會,她的家人本以為嚴肅安靜的修道生活和她的個性不合,應該很快就受不了,於是就告訴她:「如果不喜歡修會,可以隨時回家。」回想起這一段來時路,她用瑞士人最常說的一句話:「我非常滿足(Ich bin zufrieden.)。」

1996年陶修女到初鹿傳教,當時來參加主日禮儀的教友只有三個人。她感到氣餒,但不灰心,開始將活潑的歌曲加入傳教,並用教友習慣的卑南族語和國語來唱,這個做法讓來教堂的教友都有各自的聖詩可唱。時間一久,扶老攜幼,來教堂裡的教友增加了,從0到88歲都有。

她也發現,有的年輕媽媽無法來教堂,於是她開始走進家庭,推動家庭讀經的活動。閱讀聖經的過程中,也彼此分享生活點滴,交換家人們的想法。這個做法讓家中的青少年得以表達心裡的意見,紓解家庭壓力,受到家長們的歡迎。

完全的付出得到真實的接納

讓陶修女最為感動,有了歸屬感的關鍵是,她曾為布農族一個臨終的老太太領洗,當老太太過世後,她的家人提議陶修女應該繼承老奶奶的名字tina llug。tina在布農族語是媽媽的意思,此舉是布農族人對她完整的接納。

她說道:「這個布農族的名字,讓我徹底地覺得我是一個台灣人了,比拿到台灣護照更真實。」

融入異文化有不同的層次,拿到國籍是文件上的承認,然而心理層面是否融入,則是如人飲水。42年過去了,陶修女提到她的布農族名字時,眼神閃耀著滿足的光芒,流露出台灣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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