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反多元”政策波及全球研发，瑞士药企也扛不住？

美国市场贡献了瑞士制药巨头罗氏公司近半数的全球营收。 Keystone / Georgios Kefalas

在全球对多元、公平与包容(DEI)理念持续关注的当下，特朗普政府却掀起“反多元风暴”，其余波正波及全球药企。面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一系列行政命令，瑞士两大制药公司罗氏与诺华正在重新调整其关于“多元、平等与包容”的全球目标。有专家警告称，若在临床研究中放弃多元化理念，可能会让药物研发倒退数十年。

尽管总部设在美国以外，许多跨国企业依然难以逃脱特朗普政策所带来的压力。多家瑞士公司宣布，不仅在美国本土，也在全球范围内修改其在多元、平等与包容(DEI)方面的表述与目标。

多元、平等与包容(DEI)

多元、平等和包容(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简称DEI、EDI)是一个社会术语或原则，泛指旨在促进不同群体获得公平待遇、充分代表性及参与机会的理念及政策框架；有关概念旨在针对历史上曾经被歧视或缺乏代表性的群组。其中，三个概念的意思如下：

多元(diversity)：尊重及推广团体的身份多样性，包括性别、种族、性取向、残疾、年龄、文化、阶级、宗教、政治观点等。
平等(equity)：在正视不平等问题的基础上，公平地分配资源和机会，确保所有人都能获得平等的成果。
包容或共融(inclusion)：创造一个接纳不同背景的人士的环境文化，确保所有人均可被倾听及尊重。

(来源：维基百科)

其中，罗氏公司将原定的十年愿景从“建立能够反映员工结构的全球领导层，营造包容环境”，改为“营造一个激励员工发挥最佳表现的包容环境”。罗氏发言人在写给瑞士资讯swissinfo.ch的邮件中如是表示。

这一改变的触发因素是特朗普的行政命令，特别是1月21日发布的关于“结束非法歧视，恢复择优录用”的行政命令。命令中呼吁私营企业“终止非法的DEI歧视与偏好”。

所谓的“多元、平等与包容”计划与政策，是指通过优化工作环境，让不同背景的人都能在职场中感受到公平与尊重，提升边缘群体在高层职位中的代表性。美国的大公司，以及越来越多的全球大公司，为了吸引和留住人才，满足日益多样化的客户群需求，已经开始将“多元、平等与包容”政策纳入企业制度。而美国总统特朗普则将这一理念斥为“觉醒文化”(woke culture)，称其导致对非少数群体的不公平待遇。

在特朗普逐步削弱“多元、平等与包容”政策的背景下，罗氏于2月中旬将其美国子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官网上的多元化目标全部撤下。其总部同样位于巴塞尔的竞争对手诺华也表示，已在美国招聘流程中取消了“多元化评审小组”。

罗氏在致员工的邮件中表示，公司之所以在全球层面进行调整，是因为“如果我们的全球项目与目标不符合新法规的要求，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在美国的业务”。

然而，瑞士总部的跨国药企为了配合特朗普的政策而作出妥协，也引发了外界担忧：他的行政命令究竟影响几何？是否会波及到企业的核心业务，包括药物的研发工作？

如今，人们越来越重视疾病和治疗药物如何对不同性别、性别认同、族裔背景人群产生不同的影响，这对于研发“靶向药物”至关重要。

2022年，诺华曾投资1’77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28亿元)，启动一项为期十年的计划，致力于解决临床试验中的种族不平等问题。早在前一年，诺华就启动了“希望灯塔”(Beacon of Hope)计划，与美国26所历史悠久的黑人大学建立合作关系。

诺华在回复瑞士资讯的邮件中表示，公司仍然致力于推进“希望灯塔”计划，并将持续投入资源，“确保临床试验中具备多元化的患者代表性，因为这对我们的研发工作至关重要”。

罗氏也表达了类似立场。在其2024年年报中，罗氏写道，已将“多元、公平与包容”理念融入制药和诊断业务的各个环节，从研发到最终方案交付。此外，公司还设立了专门团队，支持更具包容性的科研项目。

罗氏公司发言人在回复瑞士资讯时表示，其美国子公司仍将聚焦“在临床研究中纳入不同种族、族裔和血统背景的患者，确保试验结果能够更真实地反映整体患者群体的实际情况”。

不过，目前依然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罗氏高管在给员工的电子邮件中写道，“未来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全球范围内，与‘多元、平等与包容’相关的内容、活动和项目都将发生变化。”

长期危害

多位接受瑞士资讯采访的专家警告称，如果在药物研发中后退一步，放弃多元化，最终受害的将是患者。

“在新药研究中不考虑性别、性别认同和种族因素，不仅是科学上的失误，更是一种失职，”安托内拉·桑图奇奥内·查达(Antonella Santuccione Chadha)如是说。她曾在2018年至2022年间就职于罗氏与渤健(Biogen)，现为总部设在苏黎世的“女性大脑基金会”(Women’s Brain Foundation)负责人，是病理学和神经学方面的专家。

麦肯锡健康促进研究院(McKinsey Health Institute)去年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在过去40年中，医疗产品因对女性产生不良影响而下架的几率是男性的3.5倍。

事实上，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直到1993年才允许育龄女性参与新药的早期临床试验。而在过去十年中，包括瑞士在内的多个国家的药品监管机构，陆续出台指南、工具包与行业标准，提高临床试验参与者的多元化水平。

从人口发展趋势来看，推动临床试验涵盖更多元化人群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联合国数据显示，到2050年，全球每四人中就有一人来自非洲，而1960年这一比例还只是1/11。尽管非洲目前已占全球人口的16%以上，并承担了全球25%的疾病负担，但全球只有2%至4%的临床试验在非洲大陆进行。

包容性战略顾问克劳迪娅·瓦卡罗内(Claudia Vaccarone)表示：“如果放弃多元化，其带来的影响会是切实可见的，甚至非常可怕。”这将影响“针对女性与少数族群健康问题的新药与医疗器械的研发进程”。

面临压力

目前已有迹象显示，来自特朗普政府的压力可能会对医学研究中的多元与包容理念造成冲击。

就在特朗普宣誓就职的第一周，美国联邦政府网站上关于科研多元化的一些页面被撤下。其中包括一份原计划于2025年正式发布的文件草案，内容是为药品和医疗器械公司提供有关在后期临床试验中纳入“代表性不足群体”的指导意见。虽然相关文件随后被恢复上线，但现有政策还能保留多少、今后将如何演变，仍不明朗。

彭博社2月报道称，美国本土制药企业百时美施贵宝(Bristol Myers Squibb)已在其2024年年报中删除了关于提升临床试验参与者多样性的目标。

美国仍然是最重要的医药市场，占诺华和罗氏全球收入的40-50%。此外，两家公司还与美国政府签订了大额研究和供药合同，例如通过面向65岁以上人群的国家医保计划Medicare提供药品。

“企业需要明确的规则、指导方针，甚至激励机制，才能确保临床试验真正反映他们所服务的人群，”查达表示，“现在不是走回头路的时候。”

中国制药行业多元、公平与包容(DEI)现状

相较欧美同行，中国制药企业在DEI方面的实践仍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女性在中国整体劳动力中的参与率很高，但晋升至高管层的比例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 少数族裔、残障人士和LGBTQ+群体在行业中的代表性和包容度也面临诸多挑战。

尽管女性在中国医药研发、市场等岗位人数众多，但她们在高管和董事会层面的代表性严重不足。在2020年时全世界25家最大规模的“全男性董事会”企业中，有14家是中国公司。

在民族与地域多样性方面，外界关注中国一些行业(包括制药行业)是否存在对少数民族、外来人口的就业壁垒。国际人权组织和媒体多次披露新疆地区存在岗位限定“汉族优先”或干脆只招汉族的现象。

国际制药巨头往往有公开的LGBTQ+友好政策，然而在中国，由于政府对LGBTQ+话题的高压管控，本土企业选择避免任何相关表态，以求自保。

(编辑：Virginie Mangin/dos，编译自英语：瑞士资讯中文部/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