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流氓：瑞士当局采取强硬手段，在绿茵掀起一轮“豪赌”

烟雾缭绕、遮挡视线的一场比赛：苏黎世足球俱乐部(FC Zürich)参与的一场赛事中，看台因球迷点燃照明弹而浓烟腾起。 Keystone/ennio Leanza

瑞士当局启动的一项新战略，旨在打击足球暴力行径，其中包括采取关闭部分球场观赛区域等措施。这能奏效吗？

和许多国家一样，瑞士的足球运动对一定程度的暴力已然习以为常，因此今年一月份发生在苏黎世的一桩暴力事件最初似乎并未激起多少水花。就在苏黎世足球俱乐部(FC Zürich)对阵巴塞尔足球俱乐部(FC Basel)的比赛以零比零的平局落下帷幕之后(瑞士新闻通讯社Keystone-SDA事后用”无聊乏味“来形容这场比赛)，100名苏黎世球迷在体育场附近的火车站与警方爆发了冲突，并向警察投掷石块、爆竹鞭炮和照明弹。

然而数日之后，官方的反应却清晰传达出新萌生打击足球流氓行径的意图。瑞士各州司法和警察局长联席会议(即瑞士各地区警察机构为相互协调行动、共享资源而组成的团体)将这起事件定性为”严重“暴力事件，并规定在苏黎世足球俱乐部随后出阵的主场比赛中，将关闭球场局部观赛区域以示惩戒。联席会议主席卡琳·凯泽-弗鲁奇(Karin Kayser-Frutschi)表示：”我们不希望再对球迷暴力行为报以容忍态度，目前我们正在采取相应的遏制和打击措施。“

结果就是，当洛桑体育足球俱乐部(FC Lausanne-Sport)于十天后造访苏黎世勒兹格伦德球场(Letzigrund stadium)时，昔日苏黎世足球俱乐部的铁杆球迷们习惯自发聚集的南部看台上此时却空无一人。

“集体连坐惩罚”

而苏黎世州的这一举措以及最近几周伯尔尼、洛桑、卢塞恩和圣加仑州作出的类似决定，瞬时招致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和批评质疑。

球迷们首当其冲，对官方“集体连坐惩罚”的做法尤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以苏黎世足球俱乐部为例，就因为那100名引发暴力冲突的肇事者，包括季票持有者在内的大约4000名球迷被无端剥夺了往日的坐席。随后，瑞士各大体育场都相继出现了向官方相关措施表达抗议的巨型横幅，而来自不同足球俱乐部的球迷(虽然他们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共戴天的宿敌)也曾计划在瑞士首都伯尔尼举行一场联合抗议示威游行，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足球俱乐部自身也对官方的强硬举措深感不满，怏怏不平。苏黎世足球俱乐部安西洛·卡内帕(Ancillo Canepa)在接受瑞士德语广播电视台SRF采访时辩驳称，一月份的那场冲突发生在距离球场几公里之外的地方，超出了“我们能把控的影响范围”。卡内帕联合部分球迷针对官方关闭球场局部观赛区域的决定提出了上诉，并呼吁法院对此类措施的合法性进行阐明和澄清。

甚至就连部分政界人士也参与到论战中：苏黎世议会的左翼议员们要求撤销这一颇具“民粹主义”色彩的举措，将其称之为”无能的信号“，但最终以徒劳告终。瑞士德语区秉持左翼立场的纸媒《周报》(WOZ)在其报道中写道，这种带有明显强硬作风的规定，是有职业意识的”保守派政客“的典型行事风格。来自巴塞尔的斯蒂芬妮·艾曼(Stephanie Eymann)便是这样一位政治家，她在接受《新苏黎世报》(Neue Zürcher Zeitung)采访时隐晦地反驳称：”为什么人们会对官方(严惩足球流氓行径的决定)大为光火，而不是对足球流氓感到义愤填膺呢？“

2008年，锡永足球俱乐部(FC Sion)的拥趸以非常方式庆祝该队在比赛中战胜了图恩足球俱乐部(FC Thun)。 Keystone / Jean-christophe Bott

适得其反？

研究球迷暴力问题的专家们则对官方强硬举措持审慎态度。伯尔尼大学的阿兰·布雷希布吕克(Alain Brechbühl)向瑞士德语广播电视台SRF坦言，此类措施最终可能会适得其反，事与愿违，”(这种强硬手段反而)会促使球迷们联合起来抵制他们认为不合理、不正当的惩戒，从而增进他们之间的团结“。

究竟各州实施的集体性措施是否会激化矛盾、让情势变得更糟糕、甚至引发更多的暴力行为，苏黎世应用科技大学(ZHAW)违法行为与犯罪预防研究院院长德克·拜尔(Dirk Baier)则显得更为谨慎。不过，他告诉瑞士资讯SWI swissinfo.ch，这些措施最终可能会导致一部分温和派球迷因恼怒和不满而彻底远离足球，从而让这项运动“丧失吸引力”。

至于哪些措施能有效遏制球迷暴力行为、哪些措施纯属徒劳无功，拜尔表示，相关可靠数据还很缺乏。但在他看来，就预防暴力而言，“严厉的惩罚措施并不能起到威慑作用”。以足球为例，球迷暴力是一种“错综复杂、难以一言以蔽之”的现象，它涉及群体认同、冲动激昂和酒精、毒品等因素的综合作用，因此“一刀切”、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通用型方案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那么究竟哪种措施才能奏效呢？拜尔认为，除了对个别足球流氓实施抓捕和起诉的常规警务工作之外，关注地区大环境也很重要：“苏黎世需要采取有别于卢塞恩或巴塞尔的做法。”他表示：“警察、俱乐部、球迷组织人员等等各种不同的参与方必须经共同商讨达成一致意见，决定采取何种措施。这需要所有相关方采取协调一致的办法，就像德国通过‘足球场联盟’(Stadionallianzen，德)外部链接应对球迷暴力问题那样。”

2009年巴塞尔，足球赛事组织方为阻止疯狂球迷冲入球场而特意设置的障碍物。 Keystone / Patrick B. Kraemer

不良行为尺度

然而，这种席卷全国各地的绿茵场限制观赛区域的打压性措施，或许只是一个开端。历经多年在缓和足球流氓暴力行径方面付诸的努力(其中包括建立一个涵盖约1000名已确定为“足球流氓”信息的数据库，而该数据库于去年曾遭黑客入侵)，瑞士当局目前正致力于制定一项由瑞士各州警察局长会议携手足球联盟联合拟订的五点计划。

该计划概述(德)外部链接了不同级别和尺度的破坏行为，以及这些行为自动触发的相应应对措施。譬如，一级应对措施：危险使用烟花爆竹和造成财产损失，将强制性在涉事足球俱乐部、球迷和政府相关行政管理部门之间启动对话；五级应对措施：屡次发生肢体暴力行为，将导致涉事足球俱乐部在没有观众在现场的体育场内进行空场比赛，或严令其退赛。而关闭球场观赛区域，属于三级应对措施。

据瑞士德语广播电视台报道，该计划将于今年三月最终敲定，并在下个赛季付诸实施，但截至目前，收到的反馈意见褒贬不一。虽然各家足球俱乐部对于明确球迷所作出的哪些行为会引发哪些惩戒措施普遍表示欣然接受，但针对集体性惩罚依然存在争议-特别是由于旗下少数球迷的行为而导致球队有可能被迫退赛的措施，在拜尔看来，这一主张会被原本支持“五点计划”的人视为“有失公正”，从而导致他们对该计划丧失兴趣，淡然置之。

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瑞士并非唯一一个面临足球流氓问题的国家。法国足球甲级联赛在过去的几个赛季里暴力事件频发，且冲突呈现出愈演越烈之势，球迷冲入比赛场地与对阵球员或球迷之间爆发混战的事件屡屡发生。而就在去年十月份，里昂队乘坐的大巴车遭遇马赛球迷袭击，造成包括里昂队主帅格罗索在内的多人受伤，原定于当晚的比赛也被迫取消。

在英格兰，球场骚乱在新冠疫情后也有所增加，回溯2021年至2022年赛季，与足球相关的逮捕人数增加了60%(英)外部链接。根据《卫报》报道(英)外部链接，针对这一数字的上升，“并没能找到可以解释该现象的答案”。尽管如此，接受该媒体采访的多位专家和警方人士均认为，新冠疫情后人们长时间积聚和压抑许久的精力、对“放纵狂欢”行为的渴望，以及体育场内部和周边区域可卡因吸食量的增加，都可能促成暴力行为频发。而就在疫情之前，英格兰足球暴力事件的数量已连续十年持续减少。

话虽如此，但在英格兰曼联队主场老特拉福德球场(Old Trafford)举行的比赛中，现场观众人数高达7.6万人，而作出反社会行为的球迷，与众多“行为得体、表现良好”的球迷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撮。

反观瑞士，尽管目前的辩论似乎表明“足球流氓”问题正愈发严峻，但据拜尔所说，统计数据却显示，真实情况并非如此。“近年来，球迷暴力事件的数量实际上一直在持续下降，”他介绍称。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对其打击严惩呢？拜尔表示，和所有其他类型的暴力事件一样，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单一事件最终会对人们如何看待(球场暴力)问题产生极大的影响。单个的足球流氓暴力事件一旦受到广泛关注，那么一个以预防所有暴力事件为宗旨的社会，则会面临相应的压力，从而迫使它势必采取行动，确保此类暴力事件不再发生。”

(编辑：Balz Rigendinger，编译自英文：张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