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弗兰茨・霍勒尔小说《再次占领》

弗兰茨・霍勒尔(Franz Hohler):瑞士当代卡巴莱小品演员,讽刺作家,歌曲作者,1943年3月1日生于瑞士伯尔尼州的比尔。
著有短篇小说集《奥斯特翁迪根的边缘》(1973)、《在鸡窝生活的愿望》(1977)、《三次旅行》(1977)、《独特的一天》(1979)、《重新占领》〈1982〉、《爱吃意大利面条的女人》(1998)、《大洪水》(1998h长篇小说《齐坡》(1978)、《新山》(1989);诗集《四十年过去》(1988);剧本《第三纵队》(1979)。
一天,我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我看见对面房子的电视天线上站着一只老鹰。我得说明一下,我住在苏黎世,在我们那里,只有阿尔卑斯山区才有老鹰,离苏黎世最近的地方也许是格拉鲁斯山,大约有五十多公里。
尽管如此,我敢肯定这是一只老鹰,它那令人吃惊的个头,脑袋富于挑战的官筝,都让我想到少年时在学校大楼里那个肚里塞满东西的老鹰标本,我们在去体操馆的路上总要经过那里,一块小纸板上写着”金雕”。因此我非常清楚,站在对面房子的天线上的是一只金雕。
我想,它也许是从动物园或者某一个鸟舍逃出来的,但是我又想起,那里的这种动物的翅膀绝大多数都被剪掉了,因此,它们也只能呼扇着翅膀蹦达几下。继而,我又想到,它也可能是迷了路,动物毕竟也会发生这种事。
然而我立刻又感到,对面的这只动物不会发生这种事。就是它站在一栋房子上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奇怪。我们以前曾经在乡下住过几年,那时我感到-很恼火的是,总是看见莲在天空中成群结队地盘旋,可是却从不到我们的院子里来抓老鼠。后来我听说,猛禽都害怕接近房子。
甚至是我在离房子很远的地方为它们设的一根木杆,它们也拒绝靠近,那些年里,没有一只鸟哪怕只有一次敢于落在那根木杆上面。可是现在一只金雕就站在对面房顶之上,而且是在许多房顶之中,脑袋稍微斜着,望着下面的街道,那里似乎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
我决定去叫我的太太,下了一层楼,走进起居室,但是当我们回来时,这只老鹰已经不在了。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国际饭店,我觉得可以看见它在那上面盘旋。可是我太太说,那也完全可能是一只莺或者一只海鸥,此话言之有理。
几个星期后,当那只老鹰又飞回来的时候,它带来了另外一只老鹰。它们开始在邻居的房子上建窝,在天线基座和烟囱之间,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圆顶,是房顶上最安全的地方。邻居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们先是听之任之,在很短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个鹰巢,两只老鹰总有一只窝在里面,而另一只则去捕捉老鼠、松鼠和小猫。
这些鸟当然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更何况并不是只有这两只。全城都有关于老鹰建窝的报道,动物协会编制了一份目录,而且定期补充修订,生物学家们对这种珍稀动物的习性突然发生变化进行研究,但是却找不出任何解释。他们认为,动物界通常不会有任何一种生物这么快就改变它的世袭的生活环境。
因此市民们被提醒要好好关心家里的小动物,狗要尽可能地系在皮带上,豚鼠和家兔不能放在户外到处乱跑。但是,市政当局仍然决定对老鹰采取容忍的态度,因为事实表明,这些老鹰主要是靠捕食老鼠维持生命,而我们这个城市的老鼠则绰绰有余。
人们很快就对老鹰在大街上突然扑到地上咬死?只四处游荡的猫习以为常。但是,一件新的事件又使人们感到不安。有一天早晨,人们在贝利维的一个红绿灯旁边发现了一只鹿角,贝利维是苏黎世交通最繁忙的广场之一。
毫无疑问,这只鹿角是在这天夜里被撞掉下来的,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鹿角,而是有二十四个角尖的那种。人们向瑞士猪场看守人了解的结果是,已知的最大的鹿 - 一只有二十四个角尖的鹿 - 生活在贝维林鹿苑,而贝维林鹿苑在格劳宾登州。鹿在我们这里属于那种在这近百年里几乎完全从瑞士中部地区消失了的动物。
但是,没有人亲眼目睹这只鹿角被撞掉下来的情景,而且在最近几天甚至几周里,也没有人在任何地方看见过这只鹿,无论是在城市里,还是在周围的森林里,最后人们认为,这只鹿角是被人放在红绿灯旁边的,此人不久前在山里某处发现了它,但是显然不知道它的价值很高。
因此,谁也不会料到大约在三个月之后的一个夏初的日子发生的事。大约清晨4点,一个习惯早晨散步的人给警察局打电话报告,在比尔克利广场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有几只鹿挡住了人行道。两名正在执勤的警察证实了这一报告,发出了紧急警报,因为他们看见灌木林中不仅仅是几只鹿在活动,而是一大群,准确的数目很难估计,但是至少也有上百只。
公园的一侧是湖滨,另一侧有两条宽大的街道,因此警方在与动物园经理磋商之后决定封锁整个公园,以便把这些鹿一只一只地捉住或者隔离起来。迅速弄来了几大卷电线,就是用来给奶牛圈一块草地的那种电线。7点,当早晨繁忙的交通开始的时候,整个公园已经用好几层通了电的电线围了起来,那些鹿正安安静静地,节奏均匀地,大口大口地啃噬着草坪、花坛、树木。
正当人们考虑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在议会大厦对面,有一只高大的鹿用它的角挑起电线,猛一用劲儿将它扯断,而自己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这只鹿有二十四个角尖,然后它就率领着鹿群奔上大街,朝着贝利维方向进军。
没有人知道如何才能控制住这群鹿。优秀射手被召来了,猎场看守人和猎区管理员也来了,但是根本不可能想象在热闹的大街上开枪射击,而鹿群只是在热闹的大街上才!革停留,它们穿过贝利维,然后又悠闲地沿着利马河逆流而下,警方的各种车辆跟随在它们的后面。
城市里一片混乱。有轨电车挤在一起,乘客们都不敢贸然下车。开小车的人试图把车开上人行道。有几个面对越来越近的鹿群,干脆就把车停在大街上,自己逃进附近的房子。其他的人则把车窗玻璃摇上去,静静地坐在车里。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鹿群之中,就像一块石头被抛进了滔滔洪水。一种特别的安静伴随着鹿群的运动。
到处的汽车马达都熄了火,人们只能听见几百只鹿蹄在柏油路上发出的特拉特拉的声音,时不时会有一块玻璃被踏碎,有些汽车车身被划出了一道道印子,然而人们却始终一声不吭。
警察们徒步奔走在鹿群的前面,试图向人们发出预先的警告,按照动物园经理的建议,他们放弃使用扩音器,以免由于喧闹而在鹿群中引起惊慌,因为人们最害怕的是鹿群四处散开。指望鹿群自己找到一条离开城市的路,重新进人周围的任何一片森林,看来是错误的,它们选择的路线,看上去更像是在进行-次城市观光。
在市中心广场,它们突然向右拐人尼德多夫大街,一直跑到传教士广场,在孔雀路附近吃了一些绿色植物之后,又向右拐,沿着雷米大街向下,第二次穿过贝利维,然后并没有像大家所期待的那样向玉特利山方向移动,而是在市政大楼附近向右拐人火车站大街。在阅兵广场,各家大银行紧闭大门,珠宝商和毛皮商把卷帘式百叶门放了下来,神情恐慌地从橱窗里向外张望,褐色的躯体不可阻挡地向前簇拥,整分街道都被它们占得满满的。
鹿群在莫迪莎大楼附近突然向毛拐,朝着鲁道夫-布龙大桥奔跑,人们赶紧着手把火车站地下通道的拦路木杆拉起来,中心火车站的高大隔离栅栏也被撤除了没过一会儿,当头一批鹿正巧到了中心哨所附近的桥下时,突然下起了一阵暴雨,一下子使得鹿群停住了脚步。
始终跑在鹿群最前面的那只有二十四个角尖的鹿扬起头来,环顾四周,然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向乌拉尼娅停车大楼方向、跑去,其他的鹿也紧随其后。这一出人意料的发展非常有利。当鹿群跑进停车大楼之后,进出口立即就用货车堵了起来,鹿群终于被控制住了。
很快就作出了开枪的决定。通过扩音设备敦促正在停车大楼里的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待在车里,尽量远离进出口,但是,根据传到外面来的喊声来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愿以偿,这时,在进出口斜对面已经安排了许多装备着机枪的警察,城市社团最好的射手也被派来加强力量。
人们耐心地等到阵雨停了,然后将货车从迸出口开走,朝停车大楼里扔了一颗炸弹。爆炸立刻产生效果。那只有二十四个角尖的鹿从露天的环形上升车道第三层猛地跳了下来,整个鹿群紧随其后,动作之快,以至于只有几个迅速改变位置的优秀射手才射中了一两只鹿,由苛辄树庭院一侧的房子正巧在射击范围之内,所以采用机枪射击是不可能的。
有一只母鹿在下面的出口迷失了方向,被一串愤怒的子弹击中,倒下时撞倒了加油柱,被打死的母鹿的鲜血和流淌出来的油汇成了一滩赤褐色的液体。
就像计划好了似的,鹿群这时突然散开了,遍布整个城市,三四只一个小组,也有许多是单独行动。这个早晨的统计结果很糟。打死的仅有十一只,估计总数至少三十倍于此,有四个人在停车大楼里受了伤,其中的一位妇女被鹿群从身上踩过,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因为鹿一直没有离开城市,或者说它们离开一会儿便又重新返回,所以警方成立了一个专门对付鹿的特别行动小组。这是一项非常棘手的任务,尤其是因为使用射击武器很可能伤害市民。因此派选了几名警察去美国接受牛仔扔套索的培训。但是,他们也仍然没有能够把这群鹿赶出城市。人们渐渐地习惯了这样一幅情景:一只鹿飞快地穿过一条单行道,后面眼着一名骑在马上手持套索的警察。
这也有它的好处,毫无疑问,它以某种方式丰富了城市的生活。但是,这些动物也给城市带来了恐惧。例如,猫在反抗老鹰的进攻时发出的叫喊令人难以忍受。
谁要是在秋天的早晨被鹿的那种深沉的不屈不挠的发情叫声从睡梦中唤醒,他这一夭都别想睡着,这种叫声在房屋之间就像在悬崖峭壁之间一样回来荡去。无论在城市娜魏谓锹洌�只要两只鹿发生冲突,彼此用鹿角嚼里啪啦扭打在一起,整条大街立刻就会变得空无一人�?
老鹰和鹿一直呆到了秋天。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它们仍然没有离开,甚至招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有雾的上午,在哈特图姆体育场中心发现了一只死鹿,除了皮和骨头,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内脏,周围的雪地全被染红了。
人们起初认为它是受到了狗的袭击,但是州里的兽医看了足迹之后不敢肯定,又请来了几位生物学家,它们一起研究了现场,然后宣布了他们的看法。州里的兽医说,这些足迹是狼的,并且不是一只狼,而是一群狼。这时生物学家小组在他身后深色黯然地望着地面。
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人们才第一次看见了狼。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总是只看见狼的足迹。显然,它们是冲着鹿来的,因为哈特图姆体育场的那只不是唯一的一只死鹿,每隔两三天,人们在城里某个地方总要找到一只遭到相似对待的动物。
最先看见狼的是和我的八岁的儿子同班的孩子们。有一天早上,他们上体育课是在甲壳虫山的树林旁边滑雪撬,狼群突然出现,扑向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学生,是南斯拉夫人的儿子伊尔加。他只惨叫了一声,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女教师说,狼显然是一下子就咬断了他的颈部动脉。
当警察赶来时,他们只能沿着血迹,找到林中池塘旁边。那里堆着被狼吃剩下的伊尔加的残躯,但是狼全都消失了,即使是专门调来的警犬也无法找到它们,狼的足迹在城北公墓附近完全消失了。
从这时起:苏黎世进入紧急状态,虽然没有任何人宣布进人紧急状态,但是自然而然就进入了紧急状态。学校开始和家长们一起组织孩子们去上学,分成一个个小组,并且始终有成年人陪伴。
有服兵役义务的男人也被允许携带打开保险的自动步枪陪同保护孩子们。我的儿子因为这件涉及到他们班的事受到很大的剌激,一直到我给他买了一把大号的童子军军刀,他才平静下来,迄今为止,我一直拒绝买这种刀,因为我觉得它太危险。他每次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去上学,总是把这把刀别在腰上。那位女教师因为精神上受到严重剌激,一连几个星期都无法给孩子们上课,她的课只好由另一位女教师代上。
当局为此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试图控制住这种特殊事件。每年都有一些小孩死于汽车轮下,人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在城市里,这也算是一种正常的死亡。但是,孩子被狼吃掉这种事却不应该发生,尤其在一个像苏黎世这样的城市。
当局呼吁居民们献计献策,一个危机小组负责审查这些建议。当局批准持有狞猎执照的人对所有的狼都可以射杀,甚至也包括老鹰和鹿。因为人们认识到,所有这些现象都有相互关联,同时向射手们发出呼吁,只有肯定不会伤害人类才能射击。
此后情况有所好转:在短期之内,打死的动物超过了特别行动小组迄今射杀的数目。人们不敢奢望的事相当迅速地发生了:人们成功地把猿群引诱进了一个陷阱。
人们把一只受伤的鹿赶进弗里森贝格区的一条死胡同,又用足够的食物引诱它留在那里,第二天早晨,整个狼群果然出现了,扑上去争食这只鹿,早已埋伏在街道两边房屋楼上的机枪射手们可以毫不费劲地向狼群开火,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总共有三十三只狼毗牙咧嘴地死去。苏黎世松了一口气,想出这个主意的那位林业官员收到了上百个祝贺的电报和电话,晚上,整个城市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庆贺活动通宵达旦,许多饭店还免费向客人提供啤酒。
有一天早晨,机场被迫关闭,因为在起飞跑道和降落跑道之间的交叉路口躺着一只已被吃了一半的鹿。调查结果表明,这是狼干的。从这时起,人们开始慢慢地做好思想准备z人们也许根本无法摆脱这些动物,只能以某种方式与它们和平共处。
它们来自何方,无人知晓,没有任何地方发觉缺少了它们, 它们也没有去骚扰其他任何城市,不管是在瑞士境内,还是在欧洲的其他地方,苏黎世是唯一的受害者。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临近开春的时候,出现了第一只熊。它跑进了人们叫做”购物天堂”的火车站地下通道,前爪一挥,弄倒了所有的垃圾桶,在里面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人们纷纷乘自动扶梯逃走,或者拥人商店躲藏,这只熊则大摇大摆地尽情享受一家大型食品店门前陈列的食品。火车站保卫部门的一个工作人员从后面向熊开枪,这时,熊正要去抓一个西瓜,它非常惊讶地倒在地上,又打了一个滚儿才趴在地上不动了,就像一张床前地毯。
过了不久,人们又听说,在恩格隧道一只熊使交通瘫痪,然后它自己沿着希尔河逆流而上逃得无影无踪。因此,在距离当年人们在恩加丁山区捕获到最后一只熊至少已有七十年的今天,我们又不得不关心熊的生活,并且做好在城市中心遇到熊的思想准备。熊没有狼那么危险,也绝不成群结伙地出没,而总是单独在街道上遛达。尽管如此,还是提醒人们当心,尤其是孩子们,并且批准对熊也可以开枪射杀。它们毕竟还没有灭绝嘛。
总的来说,熊的出现被人们相当冷静地接受下来。但是,不久市民们中间出现了一场真正的恐怖。当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在施道法赫桥上的报刊架上取报纸时,被一条龙纹鳞蛇咬伤了手,尽管立刻就进行了治疗,却仍然在当天毒发不治身亡。在这一周里,又发生了多起毒蛇从火车站的自锁行李保管箱里蹲出,试图咬取行李的人的事件。
在工业区,人们听到一个意大利女人讲述她在打开面包烤箱时发现一条鳞蛇的经历,她当时试图用烤面包的铲子打死它,却被它咬了一口。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在睡觉之前看看床底下。我们也总是先把被子完全翻过来,因为我们昕了这么一个警告,说是蛇喜欢暖和的地方。
在我五岁的儿手上的那个幼儿园,管理员在游戏箱里发现了一只旗斑游蛇,并且立刻把它打死了。事后尽管证明这是一条无毒的蛇,我们还是第一次认真考虑是否应该把孩子们送到奥尔滕我兄弟家去。许多家长把孩子从学校接走,送到别的地方去,也有一些举家搬迁,周围的一些城市顿时住房比以往紧缺起来,甚至在4月,整个瑞士中部地区的帐篷宿营地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我们最后仍然决定留下,我当时昕说在瑞士出现了一种迄今从未见过的食蛇鹰,这是一种猛禽,仅靠食蛇为生,我寄希望于它能够减少这种新的危险。但是,还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变化,一种新的威胁就又笼罩在城市之上,而且人们对此更加无能为力。它最初看起来是无关紧要的,几乎是令人高兴的,但是很快就一清二楚了,它恰恰才意味着真正的毁灭。这种威胁来自植物,而且主要是两种植物。
第一种是常春藤,它突然开始飞速生长,一夜之间,就可能越过花园一直伸到街道中央,即使早晨把它剪断,晚上却又蔓延到人行道的边缘。因此,暂时只能花费极大的努力,通过天天修剪,才能阻止它们在玻璃和水泥建筑物上长牢。大公司的管理大楼、旅馆、酒店、银行、百货公司等等都不得不新雇人手,他们的任务没有别的,就是整天修剪常春藤。在常春藤之后,其他各种爬藤植物也迅速增多,白色的水寥,铁线莲,紫藤和其他装饰性的附属植物开始和常春藤长到一起,共同争夺街道、房屋和地下通道。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植物也迅速生长,它的个头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这些东西通常都是生长在沼泽里的。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马蹄莲,人们也叫它蜂斗叶,这种有些肉质的植物长着很大的叶子,通常只能在山区的小溪两边或者潮湿的山沟里才能见到。突然之间,在所有的草坪上都长出了这种马蹄莲,叶子之大,几乎都可以遮住一辆小汽车。木贼长得跟白桦树差不多高,藏类植物从大街的一边长到了另一边,下面形成一个弯拱,人们可以毫不费劲地从下面穿行。
这些植物的顺从性如此之强,以致消挺了其他植物所需要的物质。在很短的时间内,树木纷纷枯萎,并且开始在刮风的时候掉落折断的树校,以至于居民们如今每当天气变化时总是呆在屋子里。我们只有在非常必需的时候才外出,因为,可以想象,这些植物对狼、蛇、熊、鹿比对人更有用处。现在许多条街都已经封闭了,因为上面已经完全长满了植物,人们必须用切面包的刀和修剪花草的剪刀才能开出一条小道,但是假如遇到一只野兽,那就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了。因此,我们开始越来越多地自己救自己,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
要听到当局的什么消息,或者遇到一支警察巡逻队,经常要等上好几天。与此同时,对邻里关系出现了一种新的感受,因为所有的人都迫切需要相互依赖,也出现了一种偷盗抢劫的新形式,因为几乎还没有二个上级组织能够安排一种可以信赖的生活结构,人们开始互不信任,甚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人在另外的市区穿过常春藤小径时遭到一队孩子的陪同者的枪击。
现在临近初秋,没人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还有少数几辆火车仍然可以在火车站中间的几条铁轨上行驶,出站的车上总是人满为患,行李车厢被箱子和用绳子捆扎着的口袋堆得满满的,而进站的则几乎没有什么乘客。高速公路上也只有那几个出城的通道还畅通无阻,进城的则早就被高达数米的绿色植物所吞没。
人们普通希望随着植物的枯萎它们的增长速度可以降低下来,并且计划一次大规模的砍伐和根除的行动。可是我则对这种行动能否成功持怀疑态度。从最初开始,技人使用的剂量大得几乎不负责任的除草剂就被证实是毫无效果的,常春藤即使在冬天依然绿着,另外也已确认,木贼的茎杆不再是软的、可以折断的,而是愈来愈具有树皮的特性。况且冬天将会如何开始也是很成问题的。
前一年的冬天就已经异乎寻常地下了许多雪,我的取暖油罐里只还剩下四分之一,而送油车现在根本开不进我们这条街。不管怎样,我已经把我们那棵在一簇巨型藏类植物旁边倒下的梨树锯成小截,并且准备在寒冷的日子里全家一起住进我的工作室,那里有这栋房子里唯一的烧木头的炉子。
每当我从这间工作室的窗子朝外望去,透过木贼顶梢之间总能看见几只金雕在邻居的房顶上飞来飞去,为它们叽叽喳喳乱叫的孩子们把一块还在抽搞的肉食啄成小块儿,然后再塞进它们的嘴里。国际饭店就像一个巨大的老树墩矗立在天边,从上到下完全被常春藤缠绕着,铁线莲和水寥开着蓝色和白色的小花,显得格外醒目。新近又增添了旱金莲,它开出的黄色和红色的小花甚至一直延伸到第十层。
我的窗前也已经静了下来,拟建新的米格罗斯超级市场的工地空元一人,吊车的抓斗像一朵巨大的花随风摇曳,有轨电车停止运营,最近的一条还可以通行的高速公路在郊外的室内游泳池附近,对面的房子已经空了,我坐在这里思考着离开这个城市是否还有意义,现在这一切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它将从这儿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四处扩散。
作者:弗兰茨・霍勒尔(Franz Hoh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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