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联合国开始缩编：日内瓦对非欧盟毕业生不再友好
赴日内瓦深造、进入联合国体系，是否仍是一条可持续的职业路径？随着预算削减收窄就业前景，日内瓦作为多边主义枢纽的地位正面临考验，这直接影响到在这座城市追求人道主义职业生涯的国际学生。对那些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求学的学生而言，这扇大门正悄然关闭。
在过去一年中，联合国以及在日内瓦享有特殊地位的国际组织因机构重组和面临主要出资方削减经费，已裁减约3500个工作岗位。日内瓦国际欢迎中心(CAGI)执行主任扬尼克·鲁兰(Yannick Roulin)表示，这相当于这些机构在日内瓦员工总数减少了13%至15%。仅在11月，国际劳工组织(ILO)就表示正在认真考虑永久迁移其总部；同月，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也宣布，其大部分员工将迁往罗马。
在这场裁员潮中首当其冲的正是非欧盟国家的毕业生，因为他们若没有工作许可，便无法留在瑞士。对其中许多学生而言，联合国机构可以说是现实中唯一向他们开放的就业市场；而他们选择来日内瓦求学的主要动机，也往往正是希望能在联合国体系内开启职业生涯。
日内瓦有不少高校正是为了满足这一需求而设立课程，例如日内瓦国际关系及发展高等学院(Graduate Institute)、日内瓦大学(University of Geneva)、日内瓦国际研究院(International Institute)、日内瓦外交学院(Geneva School of Diplomacy)以及日内瓦国际人道法与人权学院(Geneva Academy)。这些院校开设的课程涵盖国际关系、公共倡导、外交学、国际法与人权，以及人道主义行动等领域。
日内瓦国际研究院提供国际关系与传播学本科课程。该校校长埃里克·威卢姆森(Eric Willumsen)表示，非欧盟学生约占学生总数的30%至40%。他指出：“对这些学生而言，在日内瓦，联合国体系之外的就业选择非常有限”。根据瑞士法律，私营雇主必须首先证明无法雇佣瑞士或欧盟籍候选人，才能雇用非欧盟员工-而这一程序令大多数雇主干脆选择回避。
日内瓦大学职业中心的心理学家兼职业顾问朱莉娅·皮翁·达罗沙·帕拉纽斯(Julia Pion Da Rocha Paranhos)在与学生的日常交流中，切身感受到了联合国预算削减带来的冲击。她描述了学生群体中蔓延的焦虑情绪：入门级岗位机会日益减少，而非欧盟毕业生投递简历后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屡遭拒绝，这种困境正引发普遍的挫折感。
数据揭示的现实困境
日内瓦大学统计学家阿德里安·吉约(Adrien Guillod)提供的数据显示，早在预算削减之前，学生的职业期望与现实之间就已存在巨大落差。2025年第一学期，日内瓦大学共有来自“第三国”的学生3211人，占学生总数的17.7%。
根据他在2018年至2024年间开展的调查，83%的日内瓦大学非欧盟硕士毕业生希望在完成学业后留在日内瓦，但一年后，真正实现这一目标的仅为26.8%——这一比例不包括持有长期居留许可的学生，以及继续攻读博士或从事博士后研究的人。瑞士经济联合会(Economiesuisse)于2019年进行的一项全国性研究的结论则更为保守，估算只有15%的第三国学生在完成学业后能够留在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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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实习生-光干活，不挣钱
一项近期研究显示，瑞士高校毕业生在全球就业市场上备受青睐，日内瓦大学在毕业生就业能力方面跻身全球前250所大学之列。然而，瑞士仍难以留住相当一部分希望在该国工作和发展的毕业生。
瑞士就业市场对瑞士公民以及欧盟／欧洲自由贸易联盟(EU/EFTA)公民的倾斜政策，使得非欧盟毕业生在完成学业后、在仅有的六个月法定居留期内找到工作的难度倍增。相比之下，德国、法国、比利时、西班牙、奥地利或荷兰等邻国如今已推出专门的毕业后居留许可，允许非欧盟毕业生在当地停留12至24个月，用于求职或创业，而且通常不设瑞士这样严格的劳动力市场准入门槛。
为了居留许可而结婚
大卫(化名)是日内瓦国际关系及发展高等学院的一名英国毕业生。该学院专注于国际事务与发展领域。毕业两年后，他仍在日内瓦寻找一份人道主义领域的工作。“自去年联合国削减预算以来，求职者众多，但空缺岗位却寥寥无几，”他说。
他在联合国实习的六个月期间，每月仅领取1000瑞郎的补贴，而在这座城市，法定最低工资为4200瑞郎。在随后与联合国签订的短期顾问合同结束后，他依然未能在日内瓦找到正式职位。据他透露，身边许多非欧盟籍友人最终都离开了瑞士。而大卫之所以能够继续留在瑞士，是因为他与居住在日内瓦的一位欧盟籍伴侣结了婚。“我们低调办理了手续，只是为了让我能留下来，”他说。
学习国际法的墨西哥学生杰西卡回忆说，曾有一位老师对她直言不讳地表示：“如果你不是欧洲人，唯一能留在这里的办法就是和别人结婚。”
她指出，现行制度在结构上对来自欧洲以外地区的学生极为不利。“如果你的家庭无法提供经济支持，根本不可能留下。能够留下来的人，通常都来自相对优越的背景。”她在联合国实习期间每月领取1200瑞郎的补贴，远不足以维持生活。在其顾问合同因预算削减未获续签后，她被迫离开瑞士。
实习与无薪岗位
在日内瓦国际人道法与人权学院(Geneva Academy of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 and Human Rights)，职业发展活动协调员格雷戈里·帕施(Gregory Pasche)指出，学生们“显然比以前更加焦虑”。许多人在毕业后依靠拼凑各种实习岗位或仅提供有限生活津贴的联合国志愿者项目，来延长居留许可。“在日内瓦的生活成本摆在眼前，”帕施表示，“许多人最终不得不返回自己的国家。”
尽管局势动荡，日内瓦国际研究院的威卢姆森仍然相信实习能继续通向入门级岗位。基于这一理念，该学院与联合国机构以及与联合国相关的非政府组织建立了合作关系，为学生安排实习机会。对于在其他地方求职艰难的非欧盟学生而言，这些实习机会至关重要。
不过，帕施提醒说，实习很少能直接转化为联合国的正式工作。“在联合国体系内，实习往往不能被完全视为工作经验，”他解释道，“这意味着毕业生通常不得不先离开日内瓦，在其他地方积累所需的专业背景，待资质符合招聘要求后再重返此地。”
大卫对此深有同感。“日内瓦并不是一个适合开启职业生涯的地方，”他说，“在这里找到一份入门级工作从来就不容易，而现在更是难如登天。”这位英国籍毕业生目前正计划离开日内瓦另寻机遇，期待有朝一日能够重返这座城市并在此定居。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姓名加*者使用化名。
（编辑：Virginie Mangin，编译自英文：樊桦/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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